明芳华抬眼，隔着茶盏氤氲出袅袅热气，看向对面峻然如松的矜贵青年。
“徐大人，不瞒你说，明某也没料到第一个来打探明嘉荣的人会是你。”
“我只能告诉你，此事与裴太师的女儿有关，至于这笔生意成不成，全看大人。”
“裴家的女儿，与我何干？”徐鹤安手指收紧，面上仍不动声色，“明家主凭何笃定，我会受你胁迫？”
说罢，他起身往外走。
明芳华已是别无他法。
银子能买他一时快活，却买不断他的罪名。
若无一位翻手为云的重臣为他从中斡旋，只剩死路一条。
“徐大人——”
明芳华叫住一脚迈出牢房的徐鹤安，咬牙道：“我可以告诉大人实情，求大人救明某一命！”
-------------------------------------
许是夜里喝了酒，这一夜梦里乱糟糟。
值房中，林桑从狭窄的木床上醒来，头昏脑涨， 四肢无力。
好像染了风寒。
她撑着床板坐起身，忍着头重脚轻的虚浮感打了盆水洗脸。
初一到初三她和慕成白值守。
总不能一直让慕师兄在那儿守着。
“笃笃笃——”
有人叩门。
这么一大清早，谁会来找她？
林桑将帕子放下，拉开门，连翘笑吟吟站在门外。
“章太医，新年喜乐呀。”
许是为了应景，连翘换了身红色夹袄，瞧着赏心悦目。
“多谢。”林桑将人请进屋，“一大清早，你怎么来了？”
“噢，美人让奴婢把这个给您送来。”
美人？
没想到一夜间，平儿便从才人连跳二级，升了美人。
第一步比她想象中还要顺利。
连翘怀中抱着个红木盒子，打开盖子，满满登登的金银珠宝，灿然夺目。
“美人说，前段时日上下打点您花费不少，这些算是还您的，多了就当请您喝茶。”
林桑淡淡扫一眼，颔首收下，“帮我谢过美人。”
她现在穷得很。
连一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有银子送上门，当然要。
“美人还说，她这两日要陪陛下，要您先不要过去，等空下来差人来请。”
“好。”
送走连翘，林桑裹着帐篷来到前院。
御膳房送了早饭过来，今儿大年初一，有白菜肉馅的饺子。
洒扫宫人正在清扫院落。
慕成白往桌上摆碗筷，抬头瞥她一眼，发觉她有些没精神。
“师...章太医，你脸色瞧着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你来，我帮你探探脉。”
林桑手背轻抵脸颊，摇头道：“昨夜在御花园吹风，染了风寒，没事。”
慕成白：“那我一会儿让药房送碗风寒药过来。”
“好。”林桑坐下，握起筷子，“慕太医在这儿守了一夜，吃完饭就回去歇着。”
“可你还病着，还是你回去歇着。”
“只是小风寒而已，闷在屋中反而不好，我会喝药。”
慕成白也不再坚持，往她碗中夹了一个饺子，“行，若有事的话记得喊我。”
洒扫的宫人已经离去。
院中只剩几个药童穿梭往来。
林桑坐在正厅，瞟向东隔间紧闭的大门。
那里面，存放着所有昭帝身体的详细脉案，以及用药记录。
若能翻上一翻，便能得知，问题是否出自昭帝身上。
但也只是想想。
先不说那门上落着锁。
万一被人瞅见她擅自闯入东隔间，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书也看不进去，林桑索性起身，往隔壁药膳坊。
阿菊正在厨房忙活，见林桑进来，笑着打招呼，“章太医， 新年安康。”
“祝阿菊新年喜乐。”
林桑往锅里瞟了一眼，一股子浓郁的羊膻味随着腾腾热气飘出。
“这是当归生姜羊肉汤？”
“可不是，大早上的也不知道抽什么疯，也不嫌腻得慌，真是穷人乍富，小人得志！”
阿菊吐槽完，又想起林桑还在这，“章太医，咱们姐妹俩说些悄悄话，你可不能告诉旁人。”
她这般言论若是传到正主耳中，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桑会意，“放心，阿菊这么好，我可舍不得。”
阿菊嘿嘿一笑，“你要不要来一碗？”
“不用了，闻着确实有点腻。”
北边小屋的门开了。
昨夜光线昏暗，除了那女子记忆深刻的疤脸，其余什么都没看清。
此时天色大亮。
倒是看得清楚明白。
那女子身形不似西陵女子娇小，比六月瞧着还要高一些。
也因为个子高，显得脊背微佝。
穿着一件枣红色的褂子，里边鼠灰色的夹袄，看样子，应该有三十多岁。
阿菊听不着林桑说话，顺着她的视线往外张望，“你看她干嘛，春娘一年说的话也超不过三十个字。”
“不是哦，就是好，要么就是嗯。”
“就是觉得她挺可怜，孤身一人，身处异乡，脸又被伤成这样。”林桑问道：“琬妃去世，她也不能回自己家乡？”
“能回，但她好像不愿意回。”
为何不愿意回？
有机会回自己家乡，她不应该高兴吗？
阿菊将肉汤盛好，小心翼翼搁在食盒中，“我要去宝庆殿送汤，章太医你自个儿坐坐。”
宝庆殿？
难怪阿菊适才说什么‘穷人乍富’‘小人得志’。
毕竟今日的平美人，曾经和她们一样都是婢女。
林桑笑，“你去吧，我就要回去了。”
目送阿菊身影走远，林桑看向那道正在扫地的高瘦身影。
思忖片刻，她走近，停在春娘面前。
春娘面无表情看她一眼，继续挥动手中扫帚。
“我是隔壁的医官，姓章，昨夜听姐姐说话嗓子似有旧伤，我这里恰好有一种药，可以......”
“不必。”
春娘冷冷打断。
拎起扫帚放回墙角，往后院劈柴去了。
林桑站在院中，无奈叹了口气。
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太过热情，反而会令春娘心生抵触。
倒不如徐徐图之。
林桑决定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