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冥渊在浴室里待了很长时间。冰冷的水流反复冲刷，却始终无法彻底平息体内那股陌生的燥热和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红色身影。
直到水温都有些回暖，他才关掉水阀，用浴巾擦干身体，换上舒适的睡袍。
当他操控轮椅，带着一身微凉的水汽和沐浴露的清新气息走出浴室时，卧室里只留着一盏昏黄的睡眠灯。大床上，林星晚已经睡着了。
她似乎累极了，睡得很沉。海藻般的长发铺满了枕头，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呼吸均匀绵长。
那条惹火的红色睡裙在被子下若隐若形，但此刻的她，收敛了所有的清冷与疏离，只剩下毫无防备的恬静。
厉冥渊的动作不自觉地放轻，操控轮椅无声地滑到床边。
他看了看那张宽敞的大床，又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女人，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用手臂支撑着身体，有些艰难却熟练地挪动到床上，掀开了自己那一侧的被子，躺了下去。
他刻意保持着距离，背对着她，中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楚河汉界。床垫柔软，被褥温暖，身边还多了一个人均匀的呼吸声，这一切都让他有些不适应的僵硬。他闭着眼，试图入睡，但神经却依然紧绷。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厉冥渊意识有些模糊的时候，他感觉到身边的动静。
睡梦中的林星晚似乎觉得有些冷，或者只是单纯地被身边那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清冽气息所吸引，她无意识地翻了个身，然后……整个人像只寻找热源的小猫，精准地滚进了厉冥渊的怀里。
她的手臂自然地环住了他的腰，脸颊在他背后的睡袍上蹭了蹭，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再次沉沉睡去，甚至还发出了一声满足的、细微的呓语。
厉冥渊的身体瞬间彻底僵住。
背后传来的温热、柔软触感，以及她清浅呼吸拂过他背脊带来的细微痒意，像一道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他几乎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香气和自己浴室里同款沐浴露的味道，混合成一种独特的、属于她的气息。
他下意识地想推开她，手臂微微抬起，却在触碰到她光滑的手臂时顿住了。他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感受到她全然依赖的姿态，一种莫名的情绪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怕吵醒她。
就这样，厉冥渊维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温暖和重量，原本紧绷的神经，在那均匀的呼吸声中，竟奇异地一点点放松下来。
鼻尖萦绕着她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气息，不知不觉间，他也沉沉睡了过去。
清晨，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卧室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
厉冥渊率先醒来。他睁开眼的瞬间，有些恍惚。一夜无梦。
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没有在噩梦中挣扎，没有在凌晨时分因腿部的隐痛或内心的焦灼而惊醒，而是完整地、深沉地睡到了天亮。
然而，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怀里的重量和温度是如此真实。林星晚不知何时已经从背后抱着他，变成了面对着他，像个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地缠在他身上。
她的头枕在他的臂弯里，一条腿毫不客气地搭在他的腿上，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睡得正香，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毫无形象可言。
厉冥渊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加速。晨起的生理反应，加上怀中温香软玉的刺激，让他瞬间血气上涌。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皮肤细腻得看不见毛孔，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在他心底蔓延。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开始试图扒开缠绕在他身上的手臂和腿。
林星晚在睡梦中不满地嘤咛了一声，搂得更紧了。
厉冥渊动作一僵，额角几乎要渗出冷汗。他用了更大的耐心和更轻柔的力道，一点点地将自己的手臂从她颈下抽出来，再将她的腿从自己身上挪下去。
整个过程如同拆弹般惊心动魄。
终于获得自由后，他几乎是逃离般地快速挪到床边，坐上轮椅，头也不回地、速度极快地冲进了浴室。
“哗——”
冰冷的水流声再次响起。
一个小时后，两人坐在了餐厅里。长长的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餐具，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云姨指挥着佣人将早餐端上来。按照惯例，厉冥渊的面前摆放着一份极其清淡的早餐：白粥，几样精致的小菜，一杯温水。这是多年来根据他身体情况和胃口不佳定下的食谱。
林星晚面前则是正常的西式早餐。她拿起刀叉，目光瞥了一眼厉冥渊面前那寡淡得让人毫无食欲的餐盘，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放下刀叉，看向侍立一旁的云姨，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云姨，从今天起，他的食谱由我来定。”
云姨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厉冥渊。
厉冥渊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林星晚。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头发随意挽起，素面朝天，眼神却清澈而笃定。他没有说话，算是默许。
林星晚站起身，径直走向开放式厨房。她打开冰箱和储物柜，快速地扫视着里面的食材。然后，在厨师和云姨有些惊愕的目光中，她熟练地取出几样东西。
一小块生姜，几颗红枣，一小撮枸杞，甚至还有一小片看起来像树根似的不知名中药材。
她挽起袖子，洗净手，动作流畅地将生姜切片，红枣去核，与其他食材一起放入一个小炖盅，又加入了适量的米和水。她没有用现代化的厨具，而是选择了传统的隔水慢炖。
“先用这个代替他的白粥。”她对厨师吩咐道，
“火候我来控制。”
厨师看着那冒着热气的炖盅，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厉冥渊，只能点头应下。
半个小时后，一碗散发着淡淡药香和米香、色泽温润的姜枣枸杞粥，并几样她特意挑选的、能补充元气又不会过于油腻的小点，摆在了厉冥渊面前。
厉冥渊看着眼前这碗与他平日饮食截然不同的粥，又抬眸看了看已经坐回对面、正小口喝着牛奶的林星晚。她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反应，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他沉默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预想中难以接受的药味并没有出现，反而是米粥的软糯甘甜，混合着姜的微辛和枣的香甜，口感层次丰富，温暖妥帖地滑过食道，落入胃中，带来一种奇异的舒适感。
他竟然……觉得胃口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