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国营商店出来，日头已经升高了些，明晃晃地照着尘土飞扬的街道。顾琛两只手都提满了东西，网兜里装着新买的搪瓷盆、暖水壶，胳膊上还挂着装了布料和零碎物品的袋子，沉甸甸的。
苏晚本想帮忙分担一点，刚伸出手，顾琛就侧身避开了，声音没什么起伏：“不用，跟着走。”
他步子迈得大，但速度控制得很好，始终让她能轻松跟在身侧。苏晚手里只捏着那包水果糖，时不时偷偷剥一颗塞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化开，跟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短。两人一前一后（主要是顾琛在前，苏晚稍稍落后半步）走着，没什么交流。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织在一起。苏晚偶尔会快走两步，让自己的影子追上他的，然后偷偷抿嘴笑。
营区门口站岗的士兵看到顾琛提着这么多明显是生活用品的东西回来，眼神里又多了几分了然和笑意，敬礼的声音都格外响亮。
走进军区所在的安静区域，走廊里依旧没什么人。到了苏晚房门口，顾琛停下脚步，用眼神示意她开门。
苏晚赶紧掏出钥匙打开门。
房间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简单整洁，但多了她随意放在床头的小镜子和梳子，透出一点生活气息。
顾琛跟着她走进来，高大的身影让本就不大的房间显得有些逼仄。他环视一周，目光落在靠墙那张空着的桌子上，然后走过去，将手里沉甸甸的网兜和袋子一一放下，动作利落，东西摆放得依旧整齐，暖水壶和搪瓷盆并排，布料叠放在一边，小零碎归置在另一角。
整个过程他都没说话，只是专注地做着事。苏晚就靠在门边，嘴里含着糖，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宽阔的肩背，看着他因为用力而微微绷紧的手臂肌肉线条，看着他低垂着眼睑时浓密的睫毛在鼻梁旁投下的小片阴影。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东西放置时发出的轻微磕碰声，和他沉稳的呼吸声。
放好东西，顾琛直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才转身看向她。他的目光在她因为含糖而微微鼓起的腮帮子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落在地面上。
“东西放这儿了。缺什么再说。”他的语气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调子，听不出太多情绪。
苏晚把糖块抵到腮帮子一边，绽开一个甜甜的笑：“嗯！谢谢顾琛哥哥，你都帮我买齐啦！”
她走上前，像是好奇地翻看了一下那些新东西，手指拂过印着红双喜的搪瓷盆，又摸了摸那块淡粉色的碎花布，然后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顾琛哥哥，你眼光真好，挑的东西我都喜欢。”
这话带着明显的讨好和撒娇意味。
顾琛似乎不太习惯这种直白的夸赞，视线飘向窗外，喉结微动，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那……我先把东西收拾一下？”苏晚试探着问，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顾琛点点头，没再多言，迈步朝门口走去。经过她身边时，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和阳光的气息。
顾琛带上门离开，那声轻微的“咔哒”落锁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苏晚站在原地，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穿过走廊，打开对面房门，又关上。
世界重新归于宁静，只有窗外隐约的操练声和树叶摩挲的细响。
她转身走到桌边，看着那一堆新置办的家当，心里像揣了个小火炉，暖烘烘的。她开始慢悠悠地整理起来。把印着红双喜的搪瓷脸盆和暖水壶摆在靠墙的矮柜上，粉色的碎花布料仔细叠好收进衣柜，新毛巾、牙膏、雪花膏一样样归置到洗脸架旁。
动作不紧不慢，带着点难以言喻的雀跃。每拿起一样东西，似乎都能想起男人刚才毫不犹豫掏钱掏票、沉默却纵容的样子。指尖拂过光滑的搪瓷表面，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提着网兜时，手臂肌肉绷紧的力量感。
时间在整理中悄然流逝。当她刚把最后一颗水果糖放进空糖纸叠成的小盒子里时，门口再次传来了那熟悉的、克制规律的敲门声。
“叩、叩。”
不早不晚，正好是午饭时间。
苏晚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对着小镜子飞快地理了理鬓角，确保自己看起来清新可人，这才小跑着去开门。
门外的顾琛已经换下了上午那身因搬运东西而可能沾染了灰尘的军装，穿了一件同样洗得发白但干净平整的绿色军衬衣，领口的风纪扣依旧扣得严严实实。他站得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比清晨时似乎少了几分锐利，多了些平静。
“吃饭。”他言简意赅，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便移开，看向走廊前方。
“嗯！”苏晚用力点头，脸上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侧身出来，轻轻带上房门，“我都收拾好啦！顾琛哥哥，我们快去吧，我都有点饿了。”
她自然地走到他身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并肩走向食堂。
午间的食堂比早上更喧闹一些，饭菜的香气也更加浓郁。依旧是人潮涌动，依旧有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投射过来。经过一上午的“预热”，士兵们似乎更加习惯了这位突然出现在队长身边的娇客，目光中的好奇不减，但多了几分善意的打量和了然。
顾琛照例负责打饭，今天中午的菜色是土豆烧肉和炒白菜。掌勺大师傅看到他们，笑容比早上更热情，给苏晚的那份土豆烧肉里，肉块明显又多了一些。
找到位置坐下，苏晚小口吃着饭，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瞟着对面的男人。他吃饭依旧很快，背脊挺直，动作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
吃到一半，苏晚用筷子轻轻拨弄着饭盒里的白菜，声音带着点软糯的抱怨，但更像是在撒娇：“顾琛哥哥，这个白菜有点老……”
顾琛抬眼看她。
她立刻眨巴着眼睛，补充道：“不过土豆烧肉很好吃！” 说着，夹起一块肉，满足地放进嘴里。
顾琛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把自己饭盒里几块看起来更瘦更嫩的肉，夹到了她的饭盒里。
苏晚看着多出来的肉，眼睛弯成了月牙，声音甜得能齁死人：“谢谢顾琛哥哥！你最好啦！”
吃完饭，两人走出食堂。午后阳光正烈，晒得人有些发晕。
顾琛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身边用手遮着额头的苏晚，开口道：“下午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回去休息，别乱跑。”
他的语气是通知，不是商量。
苏晚心里有点小失落，但面上还是乖巧地点头：“嗯，我知道啦。顾琛哥哥你去忙吧，我回去睡个午觉。”
她顿了顿，抬起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依赖和期待：“那……晚上呢？晚上食堂见吗？”
顾琛看着她那双清澈得能倒映出自己影子的眼睛，沉默了一瞬，才道：“嗯。老时间。”
“好！”苏晚立刻又开心起来，冲他挥了挥手，“顾琛哥哥再见！”
说完，她转身，脚步轻快地朝着招待所的方向走去，碎花衬衫的衣摆在阳光下划出活泼的弧度。
顾琛站在原地，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营房拐角，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几秒，他才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朝着相反方向的办公楼方向走去。
苏晚回到房间，关上门，脸上的乖巧笑容瞬间变成了狡黠。
下午他不在？正好。让她好好规划一下，晚上的“食堂偶遇”，该怎么才能更加……印象深刻一点
这冰山，她啃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