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确定呢。”
风间秀树对电话那头的暗涌与挣扎一无所知。
他认真思索了一下，给出诚恳的答复，“我才来三天，外婆他们不会舍得我这么早离开的。”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连呼吸声都变得轻不可闻。
富江忽然低声问，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试探：“......你还会梦到很多个我吗？”
“那次之后就没有了。”
风间秀树温声回答。
顿了顿，出于某种保护朋友隐私的本能，他没有提起昨晚那个关于龙介的梦。
“这样啊...”
富江的语气变得有些飘忽，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力气，又像是某种紧绷的东西悄然松懈下来。
那声音轻轻的，摇摇晃晃的，像一只突然撞到头的小猫，连惯常尖锐的爪子都忘了伸出来，明显不在状态。
他自己也说不清此刻是遗憾还是庆幸。
虽然之前由于某种未知情绪的操控，他极度不想让风间秀树知晓那些“冒牌货”的存在，更不愿让他卷入“富江”之间的战争。
但亲耳听到这个否定的答案时，心底某个隐秘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角落，却泛起一种莫名的失落。
仿佛...仿佛某个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期待，轻轻落空了。
“富江，你不舒服吗？声音听起来有点没精神。”
“...是感冒了吗？”
风间秀树敏锐地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对劲。
那份惯有的张扬和恶劣似乎被什么东西稀释了，这让他不由得担心起来。
“赶紧去休息吧，要照顾好自己。”
他贴近话筒，放柔了声音叮嘱道。
富江在电话那头意味不明地、含糊地应了几声，像是接受了这份关心，又像是急于结束这通让他感到混乱的通话，随即便挂断了电话。
地下室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电子设备运行发出的微弱嗡鸣。
富江独自坐在宽大的座椅里，屏幕上那个红色的光点依旧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提醒着他风间秀树的存在与方位。
可他此刻却只是怔怔地坐着。
娇艳的脸上带着罕见的、纯粹的迷惑，仿佛一个迷失在巨大迷宫中的孩子。
...
是梦吧。
应该又是那场熟悉的梦。
风间秀树站在被浓稠雾气笼罩的十字路口，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模糊的景象，心里默默地想。
周围的建筑只剩下朦胧的轮廓，熟悉的街道在雾中扭曲变形，透着一股不真实的虚幻感。
那种熟悉的、令人脊背发凉的感觉又来了。
身后似乎有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随着，保持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距离。
还有那道视线，像是藏在雾霭最深处的某种东西，带着冰冷的、试探般的窥探，黏着在他的背上，挥之不去。
风间秀树下意识地抿紧了唇，一种源自本能的警铃在脑中尖锐作响。
他想醒来，想立刻挣脱这个诡异的地方，眼皮却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无论他如何在内心挣扎，意识依旧被牢牢地禁锢在这片梦魇之中。
无奈，他只好放弃强行醒来的念头。
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沿着自己面前唯一清晰可见的小路，试探性地朝前走去。
路灯在浓雾中晕开一团团暖黄色的光晕，本该带来慰藉的色彩，此刻却被厚重的灰白雾气所吞噬、扭曲，显得异常黯淡而阴郁。
非但无法驱散黑暗，反而为这片梦境更添了几分诡谲和压抑。
“喂。”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泠泠的声音，带着点孩童特有的音色。
风间秀树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紧接着，他便感受到自己的衣角被一只小手轻轻扯住。
几乎是条件反射，他猛地回头，手腕一转，瞬间精准地反扣住了那只纤细的手腕，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呃...”
被他制住的，是一个身高只到他腰间的小男孩。
孩子有着一张极其秀气甚至略显苍白的面容，穿着简单的黑衣黑裤，安静地站在浓雾里。
若不仔细看，那沉静的眉眼和气质，很容易让人恍惚间误以为是年幼时的深田龙介。
昏暗摇曳的灯光下，有一点银亮的微光在男孩耳畔闪烁而过。
风间秀树凝神打量，才看清那是一枚造型简洁的银色耳环，缀在孩子小巧的耳垂上，在这诡异的梦境里闪着不合时宜的、冷冰冰的光。
小孩被他擒住手腕，似乎吃痛。
挣扎了几下，音色天然带着一股凉意，像浸过山涧的溪石：“你干什么呀？”
或许是因为他长得实在精致可爱，即使在此刻的情境下，那双仰望着风间秀树的眼睛里带着不满和微微的吃痛，也依旧难以让人产生真正的恶感，反而冲淡了些许梦境的恐怖氛围。
不过...
出于直觉，哪怕只是在梦里，面对这个能在如此诡异梦境中主动触碰他、并且被他实际“抓住”的存在，风间秀树也谨慎地没有立刻放开他。
他微微俯身，带着探究的好奇问道：“你能看见我？”
“.........”
小孩蹙了蹙精致的眉毛，脸上露出一种“这问题真奇怪”的表情，“为什么会看不到你？你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这里。难道......你是幽灵吗？”
奇怪。
风间秀树心中掠过一丝疑惑。
昨晚那场类似的梦境里，无论是龙介还是那个陌生的女人，分明都感知不到他的存在，为什么这个孩子......
呃，不过，既然是梦的话，好像发生什么不讲逻辑的事情都挺正常的。
他又仔细看了那男孩一眼。
稚嫩的脸上，那双墨色的眼瞳黑白分明。虽然清澈，却隐隐藏着些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片刻后，风间秀树选择松开了手。
脸上重新挂起平日里那副略带散漫的笑容，半开玩笑地试探道：“是啊，说不定我真的是幽灵呢～”
“...所以，你害怕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