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剧烈的内心撕扯中，她的目光猛地定格——苍烬的身影，就在不远处。
他刚刚似乎处理完一处残垣，正朝这边走来。
阳光落在他沾了尘灰的侧脸上，依旧是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
林小七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随即是狂乱的悸动。
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
他会过来吗？
他会像那些话本里的英雄一样，在最后关头挺身而出，阻止这一切吗？
哪怕只是说一句……
一句“别答应”也好！
一丝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希望，竟然在这绝望的深渊里不合时宜地燃了起来。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清冷的声音穿透这片压抑，为她挡下这桩婚事。
她的呼吸不自觉地屏住，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等待着那可能的“救赎”。
苍烬的脚步确实靠近了。
他甚至朝她和云崖子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林小七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然而，那目光只是平静地扫过，没有丝毫停留。
他看到了云崖子的凝重，看到了她苍白的脸，也看到了周围悲戚麻木的人群。
他的眉头似乎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是对这惨状的痛心？
还是对宗主此刻提亲事的不解？
但那蹙起的眉峰很快便平复了。
他没有任何要开口的意思，没有任何走向她的迹象。
他只是像经过一片寻常的废墟一样，脚步沉稳，却方向明确地……
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仿佛眼前这场关乎她一生的对话，与他毫无干系，不值得他驻足片刻。
那一眼，平静无波，毫无波澜。
那擦肩而过，无声无息，却如同万载寒冰轰然砸下！
“啪——” 心底那点微弱的、不切实际的期盼之火，被这盆冰水彻底浇灭，连一丝青烟都没能留下。
所有的犹豫、不甘、挣扎，在这一刻都显得无比可笑。
原来，真的只是她一厢情愿。
原来，在他眼中，她连一丝涟漪都算不上。
原来，她的痛苦和选择，与他而言，不过是拂过山岚的微风，了无痕迹。
巨大的失落和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她。
喉头涌上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又被她死死咽下。
最后一点光亮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认命般的疲惫。
云崖子还在看着她，目光中的恳切和威严交织，等待着她的回答。
林小七缓缓抬起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她看着云崖子，眼神空洞，却又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她扯了扯嘴角，想做出一个表情，却只觉脸上肌肉僵硬如石。
她用尽全身力气，才让那干涩嘶哑的声音挤出喉咙，轻飘飘地，落在死寂的空气里：
“……好。”
听到林小七的回答，云崖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他转向重伤但勉强支撑的重岳：“重岳师弟，你是赵武师尊，亦是大长老赵岩石长老挚友。大长老，已在大战中牺牲……”
“此礼，由你主持！”
“时间就定在明天傍晚！”
“一切从简，就在这…英魂长眠之地举行！”
“以血为妆，以魂为贺！”
重岳虎目含泪，看着云崖子。
又看向泪流满面却咬着唇不再言语的林小七，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却坚定：“好！师兄！这喜事…我重岳，来办！”
消息迅速传开。
残存的悬魄山弟子们先是愕然，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悲恸中弥漫开来。
是啊，哀兵之志！
人间烟火不绝！
在废墟之上，在逝者身旁，燃起一点象征希望与延续的红。
是对亡者最好的告慰，也是对生者最悲壮的激励！
消息传到苍烬耳中时，他正俯身清理一处被碎石掩埋的灵药圃。
他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眉宇间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婚事？”他低声重复了一遍，仿佛在确认一个与己无关的消息。
确实有些意外。
印象中，林小七似乎总是带着一种倔强的沉默，尤其是在面对那位赵武时。
他以为…
她或许会拒绝。
但也仅仅是“以为”而已。
这点意外如同微风吹皱水面，很快便平复下去。
他心中并无酸涩，也无惋惜，更谈不上祝福的喜悦。
对他而言，这更像是一件悬魄山宗门事务，一件发生在身边、需要他知晓但并不需要他做出反应的事件。
就像得知哪里坊市有灵材售卖，或者某处山间有邪力污染的灵粹粗坯一样。
“喵嗷——！！！”
一声带着强烈不满和愤怒的尖锐嘶叫在他脚边炸响。
墨团正弓着背，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金红异瞳的猫眼死死瞪着苍烬，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它显然听懂了。
“呜噜噜…嗷！”墨团用爪子狠狠刨了一下苍烬的裤脚，又对着他刚才听到消息的方向愤怒地呲牙.
仿佛在控诉：你这个大木头！笨蛋！她喜欢的是你啊！你怎么能让她嫁给别人？！
苍烬低头看着炸毛的小兽，眼神里难得地透出一丝困惑。
“墨团？”他伸手想去安抚。
“哈——！”墨团毫不领情，一爪子拍开他的手，气呼呼地扭过头，只留给他一个炸成蓬松毛球的背影和愤怒甩动的尾巴尖。
它甚至刻意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背对着他蹲下。
似乎用行动表示“本喵现在很生气，不想理你这个榆木脑袋！”
苍烬看着闹脾气的小家伙，无奈地摇了摇头。
墨团的情绪总是来得快且直接，他习惯了，也并未深究它此刻为何如此暴怒。
只当它是对宗门气氛压抑或者自己打扰了它而感到不满。
他直起身，目光投向远处劫后余生的山门，云崖子的话犹在耳边回荡——
“人心不能散！希望不能灭！”…
“哀兵之志”…
“向死而生之旗”…
贺礼。
这两个字清晰地浮现在苍烬的脑海中。
作为朋友，林小七的喜事，他自然需要表示。
送什么？
几乎不需要思考，一个念头便自然而然地浮现：灵酿。
这是他最擅长，也最拿得出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