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的烛火刚稳下，烛芯还在微微颤，像楚曦没平的心跳。那股窥视感虽已消散，颈后却仍留着冰锥划过的凉，她指尖在袖中攥成拳，神识像撒开的银网，扫过梁上的积灰、窗缝的雪粒，连地砖缝里的潮气都探得分明，却没再抓着半分异常。
直到膝头的玉珏传来丝暖意 —— 不是体温捂热的温，是从玉芯里渗出来的，像春日融雪的溪，顺着指尖往心口漫。楚曦指尖捻起玉珏，指腹蹭过上面浅刻的云纹，纹路里还藏着点经年的细尘，却不妨碍那丝祥和气绕着她的腕间青痕转，把刚才绷紧的心神揉得软了些。
她没再急着推演混沌能量，反而将一缕银芒凝得比发丝还细，像试探水温似的，轻轻探进玉珏。起初只触到温软的玉质，像按在初春的新雪上，可当银芒碰着玉芯的刹那，异变陡生！
银芒像撞进了温玉裹着的暗匣，一道淡金流光 “唰” 地从玉芯窜出，快得抓不住，却在识海里炸开细碎的画面 ——
宫装女子立在冷宫的残月下，凤钗斜插在鬓，宫袖被夜风吹得贴在小臂上，手里的玉珏映着霜光，泪珠砸在玉面上，“嗒” 地碎成细珠。那眉眼依稀是先皇后的轮廓，可眉宇间的郁气却重得像化不开的墨，望着不远处被黑气笼着的废井，唇瓣动了动，没出声，只把玉珏攥得更紧，指节泛白。
楚曦甚至能 “闻” 到当时的气息 —— 冷宫的朽木混着雪水的腥，还有女子身上淡淡的兰花香，两种味道缠在一起，像悲与韧拧成的绳。接着是断续的低语，像被风刮碎的絮：“…… 孽障…… 非吾族类……”“…… 封不住了…… 守……” 最后是道金光炸开的残影，那光里裹着的封印气，竟与废井现存的古老星纹石气息，像同源的水，连流转的弧度都一样！
“噗通 ——” 楚曦的指尖猛地松了，玉珏落在蒲团上，发出轻响。她睁眼时，额角的汗已经滑到下颌，沾着点微凉，心口像被重锤砸过，连呼吸都带着颤。这玉珏哪里是普通遗物？是先皇后埋在时光里的钥匙！她不仅知道废井的秘密，还亲手补过封印！那句 “非吾族类”，定是指井底那团想破界的残世意志；可她的泪，是为封印将碎而落，还是为藏着更深的隐情而悲？
楚曦捡起玉珏，指腹反复蹭着刚才银芒探入的位置，玉面的温透过指尖往骨里渗。这枚小小的玉珏，竟把废井的渊源往前推了数十年，也让她心里的疑团，缠得更紧，却也亮了丝破局的光。
第二日的太和殿，刚开殿门就裹着股冷意。铜钟的余响还没散，宁国公的蟒袍就扫过金砖，带起的风里都藏着尖刺 —— 这一次，他们不再只咬着楚曦 “不祥”，而是把刀对准了护着她的楚琰。
“陛下！” 御史周鹤躬身时，锦袍的下摆扫过台阶，声音软得像裹了棉，却字字扎人，“镇国郡主闭门多日，京中流言已漫到城郊！百姓夜里不敢出门，连米铺的粮价都涨了 —— 若陛下再一味维护，恐失了天下民心啊！”
他话音刚落，李大人就跟着出列，笏板 “咚” 地撞在金砖上，余响绕着殿梁转：“臣附议！恳请陛下允三司会审，或让宗人府查勘！一来证郡主清白，二来安百姓之心，岂不是两全？”
“两全？” 楚琰坐在龙椅上，指尖按在扶手上的龙纹，指腹蹭过冰凉的玉质，眼底的冷像结了冰。他怎会不知这是诛心计 —— 三司会审看似公正，实则是要把楚曦架在火上烤，查不出结果，她 “邪祟” 的名声就摘不掉；查出点蛛丝马迹，宁国公刚好借 “除妖” 的名头削她的权。更阴的是，他们算准了他不能说 “奉旨查探”—— 那只会让百姓更怕：连皇帝都要靠 “邪力” 查邪祟，这江山还有什么安稳可言？
“此事朕自有决断。” 楚琰的声音压得低，却带着帝王的威严，龙袍的金线在晨光里晃，像藏着的剑，“退朝！”
御书房的门刚关上，楚琰就靠在龙椅上，指节揉着眉心，眼底的红血丝像揉碎的朱砂。案上的奏章堆得像小山，最上面那本的墨迹还没干，写着 “请废郡主封号，以安龙脉”，字里行间的逼意，透过纸背都能渗出来。他拿起那本奏章，指尖捏着纸角，竟把纸边捏出了皱 —— 他是皇帝，却护不住唯一的妹妹，连朝堂都快被这群人搅翻，这滋味，比当年幽泉破城时还堵。
郡王府的练功房里，木屑还在地上飘，空气里裹着金红色的刀气，却掺着丝刺目的暗金，像火里混了毒。沈逸半跪在地上，右手按在碎裂的木桩上，掌心的血渗进木缝里，与暗金星屑缠在一起，像极了他此刻的处境。
胸口的诅咒印记烫得像烙铁，暗金色的纹路在皮肤下蠕动，像有虫在爬，每动一下，就有股凶意往脑子里钻 —— 井底那声 “叛徒” 的尖啸，反复在耳边炸，搅得他刀意乱成麻。刚才一拳砸出去时，他明明想收力，可暗金星屑却顺着拳风窜出去，把木桩劈得粉碎，连旁边的铜盆都被震得翻了，冷水洒在地上，瞬间结了层薄冰。
“咳……” 沈逸撑着木桩站起来，左手攥着刀鞘，指节白得像雪，虎口还在颤。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 指缝里还沾着木屑和星屑，那暗金的光像附骨的疽，擦都擦不掉。他怕了 —— 怕哪天失控时，这双手会挥刀向楚曦，怕自己真成了井底东西的 “刀”，伤了想护的人。
“必须做点什么……” 他咬着牙，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眼底的红血丝混着暗金，像在跟体内的恶念死扛。他转身往静室走，脚步虽沉，却没半分犹豫 —— 哪怕是用更狠的法子，哪怕是疼到昏过去，他也不能成楚曦的拖累。
楚曦把玉珏放在案上，玉面映着烛火，暖光绕着她的指尖转。阿七和沈逸坐在对面，密室的门闩插得紧，连空气都像绷着的弦，只有烛芯爆响的声，偶尔打破沉默。
“井底的东西，想要我的混沌力，更恨沈逸哥哥的印记。” 楚曦的声音压得低，却字字清晰，银芒在她指尖绕成小涡，像握着随时会爆的雷，“我们可以用这个当饵 —— 我放一缕掺了归墟气的银芒，裹着之前从井底带的墨痕，引它把力量投过来。”
“不行！” 沈逸猛地站起来，手按在楚曦的肩，掌心的烫透过衣料传过来，声音里的急藏不住，“那东西的力量太凶，你要是被反噬……”
“地点选在城西观星台。” 楚曦打断他，拍开他的手，指尖蹭过他胸口发烫的印记，银芒碰着暗金星屑时，两人都顿了下 —— 那星屑竟没抗拒银芒，反而像找到了同类，轻轻颤了颤，“那里有历代星官的残阵，能挡点煞气，也方便我们观察它的力量路数。”
她看向沈逸，眼底的光沉得像夜，却藏着坚定：“你得跟我去 —— 你的印记是‘引子’，能让它失了分寸。但你答应我，一旦感觉印记要失控，立刻退，阿七会接应你。”
密室的烛火晃了晃，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靠在一起的盾。沈逸望着楚曦苍白却决绝的脸，喉结滚了滚，最终重重点头：“好。我陪你。但你也得答应我 —— 别硬撑，实在不行，我们就撤。”
阿七坐在一旁，指尖攥着短刃的柄，冷硬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属下会带暗卫清场，观星台周围三里，绝不会留闲杂人。另外，我还备了‘镇魂符’，万一那东西的力量漏出来，能挡一阵。”
三人的目光在烛火下交汇，没再多说，却都懂 —— 这是兵行险着，用自己当饵，引蛇出洞。可眼下的局，不闯，就是死路一条。
子夜的乌云把月亮裹得严严实实，观星台的残碑在黑暗里像蹲着的兽，碑上的星纹被雪盖着，只露着点模糊的刻痕。楚曦站在残碑中央，玉珏握在掌心，暖光顺着指缝漏出来，裹着她指尖的银芒，像护着团易碎的火。沈逸按刀立在她左前方，玄色大氅的下摆扫过积雪，发出轻响，胸口的印记烫得厉害，他得用意志力攥着，才没让暗金星屑冒出来。
阿七带着暗卫守在观星台四周，黑衣融在暗影里，只有握刀的手露着点白，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 他们盯着的，是废井方向可能涌来的黑气，却没料到，杀机竟藏在身后的禁苑林里。
楚曦刚要把银芒往空中送，左眼的星图突然 “嗡” 地亮了！淡金色星轨转得飞快，像在预警，颈后瞬间窜起股冷意，比之前的窥视感凶十倍 —— 是刀风！淬了阴煞的刀风，直扑沈逸后心！
“沈逸！” 楚曦的喊声刚出口，银芒已经 “唰” 地扫过去，像道银鞭抽向黑影。沈逸反应快得像本能，猛地转身，刀鞘横挡，“当” 的一声脆响，震得他虎口发麻，暗金星屑从印记里冒出来，像被逼急的兽，顺着刀鞘往黑影窜。
黑影的刀被挡开，却没退，反而从袖中甩出淬毒的短针，针上泛着幽蓝的光，直刺楚曦！阿七的短刃已经出鞘，“叮” 地把短针打飞，暗卫们瞬间围上来，刀光剑影里，能听见黑影闷哼的声，可那黑影身法极快，像条滑溜的蛇，竟从暗卫的包围圈里钻了个缝，往林子里逃。
“别追！” 楚曦喊住要追的暗卫，银芒收回来护在身前，眼底的光沉得像冰，“是调虎离山？还是…… 另有所图？”
沈逸握着刀鞘，虎口还在麻，暗金星屑慢慢缩回印记里，却仍烫得厉害：“这刺客的路数，像宁国公府的死士，可刀上的阴煞…… 又带着废井的味。”
观星台的积雪被刀风扫得乱飞，残碑上的雪簌簌落，露出底下的星纹，泛着点微弱的光。楚曦攥紧掌心的玉珏，暖光压着心底的慌 —— 计划才刚开头，就有人抢先动手，是宁国公想搅局，还是井底的东西派来的？又或者，是那藏在暗处的第三方势力，终于忍不住了？
风从禁苑林里吹过来，裹着雪粒和血腥味，楚曦望着黑暗的林子，星眸里的光冷得像冰：“不管是谁，这盘棋，他们都不想让我们好好下。”
她重新站回残碑中央，银芒在指尖重新凝聚，比刚才更亮，也更坚定：“继续 —— 既然饵已经引来了鱼，就没道理收竿。”
沈逸按刀的手紧了紧，眼底的红血丝混着决绝：“我护着你。”
烛火般的银芒缓缓升向夜空，在墨色的夜里亮得像颗星，却也像在黑暗里，竖起了一根引雷的针 —— 井底的东西，京里的黑手，都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