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如擂鼓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寝房里碾过，每一下都像踩在楚曦的心尖上。她死死攥着衣角，头颅垂得几乎要埋进胸口，目光胶着在绣鞋尖那颗颤巍巍的东珠上——那珠子晃一下，她的心跳就漏半拍，连呼吸都不敢放重。
王妃斜倚在床沿，将女儿紧紧圈在怀里。指尖触到楚曦后背僵硬如石板的肌肉，还有那细微到几乎不可察的颤抖，心疼得眼眶发酸，却又不敢多言，只能抬眼望向床前的男人，眸中盛满恳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惑。
长乐郡王楚凌峰在离床三步之遥站定，玄色蟒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缕极淡的沉水香气。他没有即刻发难，只是用那双浸透过官场风雨的眸子凝望着女儿——那眼神深邃如寒潭，锐利似鹰爪，仿佛要将缩在王妃怀里的小小身影，从里到外剖解得一干二净。
空气像是被冻住了，沉闷得让人胸口发紧，连窗外掠过的风都透着窒息的压迫感，恍若暴风雨来临前凝滞的海面。
不知过了多久，楚凌峰才缓缓启唇，声音平稳得听不出喜怒，却自带一股威权压得人喘不过气：“曦儿。”
楚曦浑身一哆嗦，细若蚊蚋地应道：“……父王。”
“抬起头来。”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传来尖锐的痛感，楚曦借着这股力道强迫自己抬起头。迎面而来的目光没有半分母亲的柔暖，只有冰冷的审视，像两把淬了寒的匕首，要穿透她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告诉父王，”楚凌峰的声线依旧无波无澜，却字字如锤，“今日你为何独自闯去慈庆宫？是受人指使，还是……早有人在那处接应？”
最后一句“有人接应”像块巨石砸在楚曦心上，让她瞬间遍体生寒。王妃的脸色也骤然一白，搂着女儿的手臂收得更紧，指节都泛了白，却终究没敢打断——她比谁都清楚，深宫之中，一桩孩童的“任性之举”，往往能牵扯出盘根错节的政治暗流，尤其是沾染上东宫那摊浑水。
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浸湿了里衣。楚曦心里明镜似的，“想念太子哥哥”这种说辞，在精明如父王的人面前，无异于自投罗网。她必须编织一个足够“真切”的理由，既要合情合理，更要打消他心底最深的猜忌。
脑海中灵光一闪。系统的“应急方案”虽不能明说，却给了她灵感；而这具身体原主残留的恐惧，更是最好的伪装。
她睫毛簌簌颤抖，眼眶里瞬间蓄满了水汽——一半是真的吓出来的，一半是恰到好处的表演。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滚落，声音带着哭腔，还有孩童特有的慌乱与后怕：“父王……娘亲……曦儿错了……呜呜……”
先认错，再倾诉。她抽噎着，指尖无意识地揪着王妃的衣襟：“我醒了之后……总怕得厉害……一闭眼就是掉进水里的滋味，那水好冷好冷，黑得什么都看不见，胸口像被大石头压着，喘不上气……”
落水的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此刻说出来，字字泣血，连声音都在发颤。王妃听得心都碎了，连忙掏出锦帕为她擦泪，自己的眼圈也红得发亮，不停拍着她的背安抚。
“后来……后来我就总做梦……”楚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语断断续续，带着孩童的混沌，“梦到个看不清脸的神仙婆婆……她说我能活下来，是……是沾了贵人的福泽……要我去道谢……不然……不然福气就跑了，我又要生病……”
说这话时，她眼角的余光偷偷瞟向父王。只见楚凌峰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眸中的锐利却悄然褪去几分。这个时代，神佛托梦本就是寻常说辞，尤其是对大病初愈的孩童，更是容易让人信服。
“我……我真的怕……怕再掉进水里，怕再也见不到父王娘亲……”楚曦哭得愈发撕心裂肺，小肩膀一抽一抽的，“我记得……落水那天好像有人说太子哥哥也病了……我就想……太子哥哥是最大的贵人呀……去谢谢他，神仙婆婆是不是就不收回福气了……”
这番话逻辑幼稚又混乱，满是孩童的臆想，却偏偏将“神仙托梦”与“太子病重”牵强地拧成了一股绳——在一个受惊孩子的认知里，这便是最稳妥的“保命之道”。
“所以你就私自跑出去了？”楚凌峰的声音依旧低沉，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气场却松动了些。
“嗯……”楚曦哭着点头，小脸糊满泪痕，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我不敢告诉别人……神仙婆婆说……说了就不灵了，还会惹她生气……我就凭着记忆找路，结果还是迷路了，还被宫里的姐姐凶了……呜呜呜……后来遇到好心的刘公公才……”
她适时打住，将遇到刘公公、顺利抵达慈庆宫的事含糊带过，只把重点放在先前的恐惧与迷路的无助上。
王妃早已泣不成声，紧紧抱着女儿对楚凌峰道：“王爷！你都听见了！孩子这是吓破胆了才会信这些梦话！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别的门道！你就别再吓她了！”
楚凌峰沉默地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目光在她泪痕交错的小脸上停留了许久。他起初确实怀疑，是不是有人利用女儿年幼，暗中唆使她去东宫打探消息，或是故意制造事端。可女儿这番哭诉，情真意切，那股子受惊后的慌乱与无助，绝不是装出来的——尤其是描述落水恐惧时的模样，眼底的惊惧骗不了人。
难道……真的只是一场虚惊？不过是孩子被噩梦缠身后的胡作非为？
他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柔和了些，长长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粗糙的大手有些笨拙地抚上楚曦的头顶：“好了，别哭了。父王不是怪你，是怕你出事。宫里规矩多，怎能这般乱跑？若是再遇着危险，你让父王和娘亲怎么活？”
感受到父王态度软化，楚曦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一半。她趁机扑进父王怀里，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腰，把满是泪水的小脸埋进他带着沉水香的衣襟里，闷声撒娇：“曦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父王别生气好不好……”
这一抱，彻底消融了楚凌峰最后一丝疑虑与严厉。他终究是疼这个小女儿的，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背：“知道错了就好。好好歇着，别再胡思乱想。什么神仙婆婆，都是无稽之谈。你的福气长着呢，父王和娘亲自会护着你，明白吗？”
“嗯……”楚曦在他怀里用力点头，鼻尖蹭着柔软的锦缎，感受着久违的暖意。
一场惊心动魄的审问，总算有惊无险地落幕。王妃连忙招呼丫鬟端来温水给楚曦净面，又吩咐厨房把温着的安神汤端来。楚凌峰看着女儿乖乖喝下药汤，眼皮渐渐耷拉下来，脸色带着疲惫重新躺好，这才彻底放下心，叮嘱了王妃几句“好生照看”，又吩咐下人“夜里警醒些”，才转身离去。只是在他转身的刹那，眼底深处仍残留着一缕极淡的思量，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虽已沉底，却还留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寝房里终于恢复了宁静，只剩下烛火跳动的“噼啪”声。楚曦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假装被安神汤的药力催得昏昏欲睡。她能感觉到王妃轻柔地为她掖好被角，低声嘱咐守夜丫鬟“莫要惊扰郡主”，然后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直到确认房内只剩一个昏昏欲睡的丫鬟，且对方也以为她睡熟后，楚曦才在黑暗中猛地睁开眼。冷汗早已浸透了寝衣，黏腻地贴在背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凉。
刚才那一瞬间，她真觉得自己要暴露了。父王那双眼，简直能看穿人心，每一个眼神都像在拷问她的灵魂。幸好……幸好急中生智编出了“神仙托梦”的谎话。看来无论古今，当道理说不通时，诉诸鬼神总是最稳妥的挡箭牌。
她长长地、无声地吁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穿越成郡主、绑定古怪系统、惊险完成请安任务、还要应付父王的审问……每一件都耗尽了她的心神。
楚曦闭上眼睛，下意识地集中精神，召唤出系统面板。淡蓝色的光屏在黑暗中悄然浮现，泛着柔和的光晕。
【宿主：楚曦】
【当前积分：2】
【状态：体虚、受惊、安神汤药力作用下】
积分从-3变成了+2，这是她今天唯一的慰藉。她用意念点开依旧灰蒙蒙的【积分商城】——虽然只有2积分，连最便宜的清心润肺丸（5积分）都买不起，但或许能再预览些东西？
【积分不足，无法开启商城。是否消耗1积分预览随机低级物品？是\/否】
果然还是这个提示。楚曦犹豫了片刻——1积分虽少，却是她目前仅有的一半身家。可对系统的好奇，对自身处境的焦虑，终究让她咬了咬牙：“是。”
【积分-1。当前积分：1。】
【正在随机抽取低级物品预览…】
光屏闪烁了几下，新的预览物品缓缓浮现。
【物品名称】：劣质隐身粉（一次性）
【类型】：道具
【效果】：涂抹后可在光线昏暗处产生视觉扭曲，降低存在感，效果低微且极易被识破。持续半柱香。
【兑换所需积分】：20
【物品名称】：《常见草药图解（入门）》
【类型】：知识书
【效果】：使用后识别部分常见草药及其基本药性。
【兑换所需积分】：8
【物品名称】：微效清洁符
【类型】：符箓\/一次性
【效果】：使用后可清洁方圆一米内的微小灰尘和污渍。
【兑换所需积分】：3
楚曦看着这些依旧“鸡肋”却愈发古怪的物品，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隐身粉？清洁符？这系统商城怕不是个杂货铺？那个微效清洁符居然要3积分，她现在还差2分才能兑换，可这玩意除了打扫卫生，还有什么用？难不成让她在宫里兼职做洒扫宫女？
她退出商城预览，看着仅剩的1积分，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在她准备收起系统面板，强迫自己入睡时——
【叮——】
【新任务发布。】
【任务内容：明日巳时前，获取太子楚琰近日所用医案药方副本。】
【任务奖励：积分+10。】
【失败惩罚：体质永久-1。】
楚曦的呼吸猛地一滞，刚放松的神经瞬间绷成了一根弦！获取太子医案药方副本？！这比独自去慈庆宫请安难了何止十倍百倍！太子的医案药方，那是太医院严加看管的机密，关系着储君的健康安危，别说她一个小小的郡王，就算是后宫嫔妃，也未必能轻易触碰，更何况还要“副本”！
而失败惩罚……体质永久-1？！她现在的体质只有4点，早已是“虚弱易病”的状态，再扣掉1点，岂不是要变成风一吹就倒的药罐子？在这个连风寒都可能要人命的时代，这几乎等同于慢性自杀！
这个系统……它发布的任务一次比一次刁钻，一次比一次凶险！它哪里是什么辅助工具，分明是把她往皇宫最危险的漩涡里推！为什么？它为什么非要太子的医案？难道太子的病……真的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楚曦猛地想起在慈庆宫书房见到的景象——太子那张苍白如纸的脸，指尖冰凉得像块寒玉，还有那压抑不住的咳嗽声，每一声都像是从肺腑里咳出来的……
还有父王审问时，那句意味深长的“有人接应你吗？”……
一个冰冷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让她浑身汗毛倒竖。她死死盯着系统面板上那行冰冷的任务文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顶浇到脚底，比落水时的冰冷更甚，几乎要将她的血液都冻住。
夜色如墨，窗外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像是鬼魅的低语。床榻上，小小的女孩睁着眼睛，望着头顶模糊的床幔，一夜积累的疲惫被巨大的震惊和恐惧冲刷得一干二净。
获取药方？永久惩罚？太子的病……她究竟……被卷入了一个怎样可怕的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