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再次亮起。
长安城,朱雀大街。
百姓摩肩接踵,翘首以盼。
孩子们骑在父亲肩头,女人们挤在临街的阁楼上。
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个传奇的名字。
霍去病。
“来了!冠军侯来了!”
远处,马蹄声如雷。
先是一队玄甲骑兵开道,旌旗猎猎。
上书汉字大旗与霍字将旗。
接着是战车,车上堆放着缴获的匈奴祭天金人,王旗,弯刀。
最后才是那个少年将军。
霍去病骑在一匹雪白的战马上,身披金甲,腰佩长剑。
他只有二十一岁,面容英挺。
眉宇间却已有了超越年龄的沉稳与锐气。
街道两侧,百姓的欢呼声几乎掀翻长安城的瓦片。
“冠军侯!”
“冠军侯!”
“封狼居胥!扬我汉威!”
年轻的姑娘们将手中的香囊,鲜花抛向队伍,脸颊绯红。
老人们抹着眼泪:
“有霍将军在匈奴再不敢南下一步!”
未央宫前,汉武帝刘彻亲自率文武百官出迎。
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年轻身影。
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与骄傲。
“去病!”
刘彻大步走下台阶。
在众目睽睽之下扶住了正要行礼的霍去病。
“朕的冠军侯,朕的大汉战神!
此战之功当封万户!”
霍去病单膝跪地,声音清朗:
“臣不敢居功。
此乃陛下天威,将士用命。”
“起来起来!”
刘彻大笑,“今日朕要在未央宫设宴为你庆功!
不醉不归!”
群臣附和,笑声一片。
一片欢腾中,天幕的镜头却悄然转向了未央宫深处。
椒房殿外,一个身着皇后礼服的女人静静立在廊下。
她是卫子夫,曾经的平阳公主府歌女。
如今的大汉皇后。
太子的母亲也是霍去病的姨母。
她看着远处宫门方向隐约可见的旌旗。
听着隐约传来的欢呼声,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但那双眼睛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皇后娘娘不去前殿看看吗?”
贴身宫女轻声问。
卫子夫摇摇头:
“前殿是男人们的天下。
去病已经够耀眼了。”
她转身走回殿内,在铜镜前坐下。
镜中的女人依然美丽,但眼角已有了细纹。
她轻抚自己的脸想起很多年前。
在平阳公主府,第一次见到那个瘦弱但眼神倔强的少年霍去病。
那时的卫家还很卑微。
她是歌女,弟弟卫青是马奴。
霍去病是姐姐卫少儿未婚先孕生下的孩子。
连父亲都不肯认。
谁能想到短短十几年,卫青成了大将军。
她成了皇后,去病成了冠军侯。
卫家一门荣耀权倾朝野。
可站得越高风越大。
“娘娘是在担心冠军侯?”
老嬷嬷端来茶,低声问。
卫子夫接过茶盏,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去病太年轻立功太快。
陛下宠爱他是好事,也是隐患。”
她想起前几天太子刘据来请安时说的话:
“母后,儿臣听太傅说朝廷里有人议论。
说卫家权势太盛恐非国家之福。”
当时她训斥了儿子,让他不要听信谗言。
可心里何尝不忧?
“去病今年才二十一岁!”
卫子夫轻叹,“已经封狼居胥,立下不世之功。
将来还能封什么?
赏什么?
功高震主古来如此。”
老嬷嬷不敢接话。
卫子夫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前殿的方向:
“本宫只盼,陛下能永远记得去病的好,记得卫家的忠心。
只盼去病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这话说得很轻,却被天幕清晰地捕捉到,传遍了万界。
天幕的画面忽然变得急促。
时间飞速流逝。
霍去病又一次出征,又一次大捷。
他被封为大司马。
与舅舅卫青同列。
汉军在他的率领下横扫漠北,匈奴远遁。
“漠南无王庭”。
长安城中,霍去病的声望如日中天。
少年将军战无不胜成了整个大汉的象征。
可画面中,霍去病的脸却越来越瘦削,眼下的阴影越来越重。
他在庆功宴上咳嗽,用帕子掩住嘴,帕子上有血丝。
太医来看,只说劳累过度,需静养。
刘彻下令:
“去病就在长安休养,哪儿也不准去!”
霍去病笑着应了,转头却还是整日泡在军营,研究地图,训练新兵。
他对副将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这句话后来成了千古名言。
可天幕前的女子们看着,却只觉得心疼。
易安草堂,李清照握紧了笔,“他还是个孩子啊!”
画面快进到元狩六年。
公元前117年。
秋天,长安城忽然阴雨连绵。
冠军侯府传出消息,霍去病病重。
刘彻派去了最好的太医。
送去了最珍贵的药材,甚至亲自去宗庙祈福。
可一切都无济于事。
那个九月的早晨,雨停了天空放晴。
冠军侯府却传出悲报:
“大司马,冠军侯霍去病薨了。”
天幕在这里用了慢镜头。
未央宫中,刘彻正在批阅奏章。
宦官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陛,陛下冠军侯府来报……”
刘彻抬起头,皱眉:
“何事惊慌?”
“冠军侯薨了。”
笔从刘彻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墨汁溅脏了龙袍。
他怔怔地看着宦官,仿佛没听懂那句话:
“你说什么?”
“冠军侯病逝了。”
死寂。
然后,刘彻猛地站起来,案几被掀翻,竹简散落一地。
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走,走到殿门口却腿一软扶住了门框。
“去病!”
他喃喃道,“朕的去病啊!”
他忽然转身抓住宦官的衣领:
“你骗朕!
去病怎么会死?
他前天还说要再练一支新军!
他答应朕要打到北海去!”
宦官吓得面无人色。
刘彻松手,踉跄着冲出殿门:
“备马!朕要去冠军侯府!”
画面切到椒房殿。
卫子夫正在教太子刘据读书。
宫女慌张进来跪在地上,话都说不利索:
“娘娘…冠军侯…殁了!”
卫子夫手中的书简啪地掉在地上。
她站起来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母后!”
刘据急忙扶住她。
卫子夫在儿子的搀扶下勉强站稳,她推开刘据往外走。
走了几步又停住转过身,看着殿中那幅霍去病去年送来的画。
画的是漠北草原。
上面题字:“待匈奴灭日,请姨母游此。”
“去病!┭┮﹏┭┮”
卫子夫捂住嘴,泪水决堤。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无声地流泪,身体剧烈颤抖。
那种悲痛不是嚎啕大哭的激烈。
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连哭都哭不出来的绝望。
刘据跪在母亲脚边,也哭了。
他虽然年轻,却知道霍去病对卫家意味着什么。
是军中的支柱,是陛下的宠爱。
是卫家荣耀最锋利的那把剑。
剑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