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与相对的安稳中悄然流逝。
慕之晴再次醒来时，意识不再是一片混沌的黑暗。虽然依旧沉重无比，神魂如同被撕裂后又勉强缝合，剧痛阵阵袭来，但至少能够进行简单的思考。
她首先感受到的，是手腕处传来的、细微却持续不断的清凉生机流，正缓慢而坚定地滋养着她千疮百孔的身体。目光微移，看到了那株已然生出三片嫩叶、根须与自己经脉相连的混沌星蕨幼苗。
然后是唇齿间残留的一丝极淡的血气与莲火暖意，那是……慕容易琛的本命精元。
最后，是她被一只冰冷却稳定的手紧紧握住的右手。
她缓缓转过头。
慕容易琛靠坐在她身旁的墙壁上，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剑眉紧蹙，即使在调息中也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痛楚。他的气息依旧虚弱，但比起之前油尽灯枯的状态，显然恢复了一丝。
他没有松开她的手。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暖流同时涌上慕之晴的心头，堵得喉咙发紧。她轻轻动了一下被握住的手指。
几乎就在她指尖微动的瞬间，慕容易琛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锐利的警惕，但在看清是她醒来后，立刻化为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与紧张，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掌。
“之晴？感觉如何？”他声音沙哑得厉害，立刻俯身仔细探查她的状况。
“还……死不了……”慕之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依旧微弱，但比之前清晰了不少。她尝试调动一丝灵识内视，立刻被神魂和经脉传来的剧痛打断，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别乱动！”慕容易琛语气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你神魂与生命本源受损极重，需静养。”
他小心地扶着她，让她能靠坐起来一些，又取出一只玉瓶，倒出仅剩的两颗温养神魂的丹药，喂入她口中。
丹药化开，带来一丝清凉，稍稍缓解了神魂的灼痛。
慕之晴依偎着他，目光缓缓扫过这个狭小却暂时安全的舱室，落在那一泓寒泉上。泉水中散发出的微弱能量，让她体内的源石和星蕨幼苗都传来一丝舒适的共鸣。
“这里是……？”
“主控室彻底坍塌后的一条通道尽头。”慕容易琛言简意赅地解释，“那扇门因你的……某种力量开启。我们暂时安全，沧溟阁短期内应无法追踪至此。”
我的力量？慕之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她只记得最后拼死引导源石能量激活平台，之后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与冰冷。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指上。那枚黑色碎片依旧散发着幽幽光芒，与星蕨幼苗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与能量交换。
是它？还有……她无意识间说出的那句话？
她尝试回忆，却只引来神魂更深处的刺痛，只好放弃。
“你的伤……”她看向慕容易琛依旧苍白的脸和他衣襟上暗沉的血迹。
“无碍，恢复些许便可。”慕容易琛避重就轻，目光沉凝地看向她，“你可知你最后做了什么？向那意志交易？”
慕之晴身体微微一僵，沉默了片刻，才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回忆起那绝望的抉择，她依旧感到一阵心悸。
“它要……生命力……同源的……”她声音干涩，“我只能……给它……”
慕容易琛握着她手的力道猛地一紧，指节泛白。他闭上眼，下颌线绷得极紧，良久才缓缓松开，声音低沉而压抑：“……愚蠢。”
慕之晴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极轻极轻地说：“……值得。”
若非如此，他现在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用她半条命，换他一条命，怎么算都值得。
慕容易琛猛地睁开眼，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情感，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将她紧紧地揽住，低声道：“没有下次。无论如何，没有下次。”
他的声音里带着后怕，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慕之晴靠在他怀里，没有应声，疲惫地闭上了眼。
休息了片刻，她感觉恢复了一丝力气，神识虽然依旧剧痛，但已能勉强进行内视。
她小心翼翼地沉入心神。
体内的情况堪称惨烈。经脉多处断裂萎缩，灵力近乎干涸，丹田气海中的源石光芒黯淡，正依靠着星蕨幼苗渡来的生机和缓慢吸收着外界微薄能量进行恢复。最严重的是生命本源的亏损，那是一种根基的动摇，绝非寻常丹药能够弥补。
而神魂之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痕，那是空间乱流震荡和强行抽取本源的双重后果。
但万幸的是，生机并未继续流逝。星蕨幼苗、慕容易琛的精元、以及那寒泉的气息，三者共同构成了一张微弱的网，兜住了她即将散逸的生命。
她尝试着，极其缓慢地，引导着一丝星蕨渡来的生机，混合着源石中残存的力量，流向那枚一直沉寂的【源冰魄碎片】。
这枚碎片自融合后，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提供着精纯的极寒之力，此刻感受到这丝蕴含着生机的同源能量，微微亮了起来。
有效！
慕之晴精神微振，集中起全部精神，忍受着神魂的剧痛，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引导着这股融合后的能量，小心翼翼地温养、修补着受损最轻的几条主经脉。
这是一个缓慢而痛苦的过程，每一次细微的能量流动都如同刀割。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额发，身体微微颤抖。
慕容易琛立刻察觉到她的异样，眉头紧锁，却并未阻止，只是将自身所剩无几的灵力缓缓渡入她体内，护住她的心脉，为她分担一丝压力。
不知过了多久，慕之晴终于勉强将一条主经脉初步疏通，虽然依旧脆弱，但至少能允许微弱的能量流转了。
她疲惫地退出内室，几乎虚脱。
然而，就在她心神放松的刹那——
异变再生！
她手腕上那株混沌星蕨幼苗，三片嫩叶同时无风自动，指向了三个方向：寒泉、黑色碎片、以及……她气海中的源石！
幼苗绿光大盛！
它似乎通过刚才的能量引导，彻底激活了某种本能！
它不再满足于仅仅汲取外界能量，它的根须在慕之晴经脉中微微震颤，产生了一股微弱却奇异的吸力！
这股吸力的目标，并非是慕之晴本身，而是弥散在她经脉与丹田深处、那些因为之前伤势和能量冲击而残留的、未被完全吸收的【药力】与【异种能量】！
包括之前服用的各种丹药残余、空间乱流留下的细微空间能量碎片、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来自那偷袭怪物尾刺的诡异毒素与死怨之气！
这些杂乱的能量本该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慢慢炼化或排出，此刻却被星蕨幼苗的根须精准地捕捉、吸取！
幼苗如同一个高效的净化与提纯器，将这些杂乱能量吸入，经过自身奇特的转化，剔除有害部分，将精纯的生命能量反馈给慕之晴，而将那些毒素、死怨之气等杂质，则通过那片指向黑色碎片的嫩叶，缓缓渡了过去！
“嗡……”
黑色碎片幽光闪烁，来者不拒地将这些“杂质”能量尽数吸收！它的表面，那些纹路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
而得到了精纯能量反馈的慕之晴，顿时感觉身体一轻，原本滞涩的经脉顺畅了不少，连神魂的刺痛都似乎减弱了一分！
这星蕨，竟还有如此妙用？！
慕之晴又惊又喜。
她立刻集中精神，配合着星蕨幼苗，主动将体内那些残留的、难以处理的异种能量逼向手腕根须处。
过程依旧痛苦，但效果显着！
她苍白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红润，呼吸也变得更加有力。
慕容易琛清晰地感受到了她气息的变化，紧绷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些许，眼中流露出惊喜。
然而，好景不长。
当慕之晴体内大部分的残留异种能量被吸收净化后，星蕨幼苗似乎“尝到了甜头”，它将目标转向了更深处——那枚悬浮于她丹田、光芒黯淡的源石本体，以及源石内部，那两块已经融合的【碧海之心碎片】与【源冰魄碎片】。
它似乎……渴望汲取它们的力量来壮大自身？
慕之晴心中一凛！
源石是她根本，绝不容有失！
她立刻试图阻止星蕨的汲取。
但就在这时，那枚一直安静吸收“杂质”的黑色碎片，再次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它似乎感应到了星蕨的“逾越”和慕之晴的抗拒，幽光一闪，一股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如同一种温和的“约束”或“调节”，轻轻压制了星蕨幼苗对源石的渴望。
星蕨幼苗的叶片微微耷拉下来，似乎有些“委屈”，但果然停止了对源石的汲取，重新将主要目标放在吸收外界寒泉能量和净化慕之晴体内细微杂质上。
黑色碎片、混沌星蕨、源石……三者之间，似乎达成了一种新的、更加稳固的平衡。黑色碎片如同一个调节器和净化终端，星蕨如同一个生命引擎和净化器，而源石则是核心能源。
慕之晴若有所思地看着手腕上的幼苗和手指上的碎片。
或许……这才是它们正确的共存方式？
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由星蕨提纯后的精纯生机，混合着源冰魄的寒气，轻轻点向慕容易琛胸口那曾经被贯穿、此刻只剩苍白新生皮肤的位置。
“试试……这个……”她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希冀。
这股融合后的能量，蕴含着强大的生命力与极寒的修复之力，或许对他的暗伤有益。
慕容易琛没有拒绝，放松身体，任由那丝清凉的能量渗入体内。
能量所过之处，那因为强行催动力量而撕裂的经脉和亏损的根基，竟然传来一丝舒缓的凉意，仿佛干涸的土地得到了细微的滋润。
虽然效果远不如对慕之晴那般显着，但确确实实有所帮助！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在这幽暗死寂的战舰深处，依靠着这奇异的共生与相互扶持，他们似乎终于找到了一线生机。
慕之晴靠在慕容易琛肩头，再次疲惫地闭上眼，专注于配合星蕨修复己身。
慕容易琛则一边调息，一边警惕地守护着，目光不时扫过那处破口外的无尽黑暗。
寒泉叮咚，绿荧微闪。
而在这片寂静之下，那源自战舰更深处、被黑色碎片悄然触发的古老搏动，似乎……又稍微清晰了一些。如同沉睡巨兽缓慢转向的眼眸，即将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