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度假的大部分开销是萧景洵负责。周克和方阳彻底玩疯了，白天雪地摩托、狗拉雪橇、高山滑雪轮着来，晚上还精力充沛地组团去镇上的夜店嗨到深夜。
连一向尽职尽责跟在岑青身边的艾琳，这次也难得地彻底放松，玩到不见人影，只在朋友圈晒了张戴着墨镜、一身黑衣、踩着滑雪板驰骋雪道的帅照，引来温宁在评论区一连串的惊叹和赞美。
比起他们，岑青实在不是个爱玩会闹的人。
她异常耐得住寂寞，能安安静静在房子里待一整天。要是闷了，就去观景阳台看看雪山，或是只在周边积雪的小路上散散步，也心满意足。
何况这栋豪华别墅里各类功能房一应俱全：SpA理疗室、私人影院、游戏房……光是探索这些设施，就足够她消磨一整天还不止。
昨晚，在管家的建议下，他们看了场电影。
但那是一部法语原声影片，岑青盯着屏幕，努力分辨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剧情没看懂，瞌睡倒是招来了。
她昏昏欲睡间，脑袋一点一点，含糊不清地问旁边的人：“这讲的是法语呀……你听得懂吗？”
萧景洵侧过头看她困得睁不开眼的样子，低声道：“差不多。”
岑青眼皮重得打架，舌头都有些捋不直，嘀咕：“骗人……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学过法语……”
模糊的印象里，萧景洵似乎是极轻地笑了一声，然后才低声解释：“没骗你。五岁的时候，我母亲曾在一个法国家庭当了两年钢琴家教。”
再后来，她就已经彻底睡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觉醒来已经躺在卧室床上，天光大亮，身侧的位置是空的。
她洗漱完下楼，客厅里静悄悄的。
看到昨天萧景洵翻看后放在茶几上的那本《时间的秩序》，便顺手拿起来，蜷进柔软的沙发里，沉浸到书中的世界里去。
她读得投入，连萧景洵什么时候过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坐到她身边的，全然未觉。
直到感觉到发丝被轻轻拉扯，她才从书页间抬起头。
先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绕着她一缕头发把玩，顺着那手臂侧头望过去，才看到不知何时坐在身边的男人。
“刚才去哪儿了？”她微微笑了一下，问道。
萧景洵松开她的发丝，转而用指尖漫不经心地抚弄她柔软的耳垂，回答：“健身房。”
岑青“哦”了一声，低头准备继续看书。
“就这么喜欢这本书？”萧景洵问，“喜欢它什么？”
岑青沉吟了一下，在思考如何向他解释这种抽象而私人化的阅读体验，这种近乎于“无用之美”的触动。
“可能……是它试图解构那种我们早已习惯的、总觉得必须拼命追逐某个结果的紧迫感吧。”她试着描述。
萧景洵看着她，眉峰微挑，“解构紧迫感？说说看。”
岑青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说得明白些：
“这本书里提出，世界是由‘事件’而非一成不变的‘物质’构成的，从物理学的深层来看，并不存在一个绝对的、均匀流逝的‘时间’。我们所以为的时间流逝，我们设定的各种截止日期，其实更多是我们人类自己认知的产物，而不是宇宙亘古不变的真理。”
她顿了顿，看向他，“它让我觉得，人生……更像是一个不断发生、不断体验的过程，而不只是一连串必须达成的关键目标或最终那个结果。专注于过程本身，去感受和体验它，或许比死死盯着那个遥远的终点更重要。”
萧景洵听完，笑了笑：“过程？但是甜甜，现实世界运转的规则是：一切过程，都必须为最终的结果服务。没有那个结果，过程就毫无意义。
我评估每一个项目、每一个人，最终依据的都是结果。‘以终为始’是我做任何决策的基石。
如果没有那个明确要达成的‘果’，所有的‘因’和中间的过程，都可以被视为一种资源的浪费。”
他的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这是他多年来信奉的铁律。
岑青只是微微点头，表示理解他的立场和角度，并没有想要争论的意思。
她继续温柔地说：“我明白，公司的运营和发展确实需要结果来驱动和衡量。
但我说的……可能更偏向于对生命本身的理解。
如果眼睛只死死盯着远方那个必须要达成的‘果’，会不会反而错过了沿途所有的风景和体验？
生命的厚度和质感，或许正是由这些看似琐碎的‘过程’填充起来的，而不仅仅是由人生路上那几个孤零零的里程碑式的结果来定义的。”
萧景洵看着她，眼神变得深邃。
她平时是那么聪明、冷静、善于分析和拿捏人心的一个人，工作时高效精准，几乎从不出错，可此刻却说着与这个现实世界通行的规则截然不同的话。
这时，餐厅方向传来了细微的餐具摆放的清脆声响。
萧景洵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低头在她唇上快速印下一个吻。
“走吧，去吃早餐，我的小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