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没有敲门，没有试探，只有一片死寂。仿佛门外站着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
林默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如铁，握着匕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精神力枯竭带来的眩晕感依旧存在，但他强迫自己集中所有注意力，感知着门外的动静。怀里的空间晶体沉寂如石，那枚新得的变异晶核则在贴身口袋里散发着混乱的能量波动，像一颗不安分的心脏。
“吱呀——”
令人牙酸的、锈蚀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那扇被林默用杂物从内部加固过的铁门，门锁的位置，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腐蚀般，迅速变得暗红、脆弱，随即化作一滩铁锈色的齑粉，簌簌落下。
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没有强光涌入，只有走廊里更深的阴影，随着推开的门扉，流淌了进来。
一个人影站在门口。
他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近乎融入周围环境的灰黑色衣物，身形瘦削，并不高大。脸上戴着一张只覆盖住上半张脸的简易金属面具，面具造型简洁，没有任何花纹，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不出丝毫光线，也看不出任何情绪。平静，漠然，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与路边的石子无异。
他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室内，掠过角落里那堆散发着各异能量波动的“垃圾”，最终，落在了背靠墙壁、手持匕首、如临大敌的林默身上。
没有杀气，没有敌意，但那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却比之前那头c级变异体带来的死亡威胁，更让林默感到心悸。这是一种源于本质的、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绝对压制。
“东西，交出来。”
来人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平淡，干涩，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林默放着变异晶核的胸口口袋位置。
果然是为了晶核而来！
林默心沉了下去。对方能如此精准地找到这里，并且一眼看穿他藏匿晶核的位置，其实力深不可测，远非他现在状态可以抗衡。
硬拼是死路。
交出晶核？这是他用命换来的，更是可能解开那暗红之卵谜团的关键线索，岂能轻易交出？而且，交出之后，对方是否会灭口？
电光石火间，林默脑中闪过无数念头。他脸上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恐惧、疲惫和一丝侥幸的复杂表情，声音带着点颤抖：“你……你说什么？什么东西？我刚刚在外面差点被怪物杀了，好不容易才逃回来……”
他试图掩饰，试图蒙混过关。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挣扎。
然而，对方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c级‘蚀心兽’的晶核。你杀了它。”灰衣人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断定，“你的技能很有趣。‘偷窃’？却能运用空间规则碎片。”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不仅知道晶核，还知道变异体的种类名称（蚀心兽？），更可怕的是，他竟然一口道破了自己最为核心的秘密——那被视为最废物的“偷窃”技能，以及他刚刚动用过的、来自蓝色晶体的空间力量！
这个人，到底是谁？！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是之前就在暗中观察，还是拥有某种可怕的探查类技能？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让林默几乎窒息。在这样的人面前，伪装和谎言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看到林默骤变的脸色，灰衣人似乎并不意外，也懒得再废话。他缓缓抬起一只手，那只手戴着同样材质的灰黑色手套，五指修长。
没有能量波动，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
但林默却感觉周围的光线瞬间暗淡了下去，仿佛所有的光都被那只抬起的手掌吸走。一股无形的束缚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陷入粘稠的沼泽，让他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手中的匕首重若千钧，几乎要脱手坠落。
绝对的压制！
就在林默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无形之力碾碎，或者被夺走晶核然后灭口时，那灰衣人抬到一半的手，却微微顿了一下。
他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变化。他的视线越过了林默，落在了他身后那堆杂乱无章的“垃圾”上。
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那堆“垃圾”中，几件毫不起眼的物品上——
一块焦黑的、仿佛被雷劈过的木炭；半截断裂的、布满铜绿的青铜箭头；还有一本封面破损、纸张泛黄、没有任何能量波动的旧日记本。
灰衣人的目光在那几件物品上停留了大约一秒。
随即，他放下了抬起的手。
周围那令人窒息的束缚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光线也恢复了正常。林默猛地喘了口气，身体因骤然放松而微微晃动，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
灰衣人不再看林默，也不再提晶核的事情。他转身，似乎准备离开，就像他来时一样突兀。
但在踏出门口之前，他背对着林默，用那干涩平淡的嗓音，留下了一句话：
“‘暗影协会’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常空间波动和蚀心兽的出现。你，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墨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那扇被破坏了门锁的铁门，在他离开后，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带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仿佛重新锁上了一般。
若非门口地面上那摊铁锈色的齑粉依旧存在，林默几乎要以为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精神透支后产生的幻觉。
他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浸透。
“暗影协会……”他低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听起来像是一个组织。他们注意到了空间波动和蚀心兽？是因为自己使用了空间碎片，还是因为那枚暗红之卵的影响？
这个灰衣人，是“暗影协会”的成员？他的实力如此恐怖，在那个协会里属于什么层次？
最让林默感到不解和不安的是，对方明明可以轻易拿走晶核，甚至杀死自己，为什么在看到那几件“垃圾”后，突然改变了主意？
那几件东西……焦黑的木炭，断裂的青铜箭头，旧日记本……是他从黑暗废墟中“偷”来的，属于某些强者的“失败品”或“悔恨过去”。它们本身似乎并没有强大的力量，至少林默至今没有发现。
难道，这个灰衣人认识这些东西的原主人？或者，他从这些东西上，看出了别的什么？
无数的疑问盘旋在林默的脑海，却找不到任何答案。他只知道，自己似乎卷入了一个更庞大、更危险的漩涡之中。“暗影协会”，异常出现的蚀心兽，还有那枚诡异的暗红之卵……这一切，似乎都有着某种潜在的联系。
而他自己，这个拥有着最卑微“偷窃”技能的人，却因为能够触及那些被遗弃的“过去”，而意外地站在了风暴的边缘。
他摸了摸胸口口袋里的变异晶核，又看了看怀中依旧黯淡的空间晶体，最后目光落在那堆曾经被视为“垃圾”的废弃物上。
这些东西，不再是单纯的收获或工具了。它们可能代表着麻烦，代表着与某些强大存在的关联，甚至可能……是钥匙。
休息了许久，直到体力稍微恢复，精神力也不再那么刺痛，林默才挣扎着爬起来。他首先处理了门口的铁锈粉末，用杂物重新将门堵好，虽然门锁已坏，但至少能起到一点警示和阻碍作用。
然后，他坐回角落，将那枚暗红色的“蚀心兽”晶核拿了出来，放在掌心。
晶核内的能量依旧混乱狂暴，但此刻仔细感知，林默确实能从其中察觉到一丝极其隐晦、却与他梦中那暗红之卵同源的“饥饿”与“冰冷”特质。这不是错觉。
他又拿起那块焦黑的木炭。这是很久以前“偷”来的，属于一位掌控雷霆的A级强者在一次失败实验中产生的“废料”。林默之前试图引动过其中的雷电力量，但除了偶尔能激起一丝微弱的电火花外，并无大用。
此刻，当他将精神力同时探入变异晶核和焦黑木炭时，异变发生了！
嗡！
焦黑的木炭表面，突然亮起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细如发丝的湛蓝色电芒！这电芒一闪而逝，却让那狂暴的变异晶核能量，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和畏缩！
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确确实实产生了影响！
“雷电……对这股混乱冰冷的能量有克制作用？”林默心中一动。
他立刻又尝试那半截青铜箭头。这是某位古代兵器大师锻造失败的产物，蕴含着残缺的“破甲”和“锋锐”概念规则。当精神力引导箭头的气息接触晶核时，晶核内的能量产生了一阵轻微的紊乱，像是被无形的锋芒刺激到，但并未像面对雷电那样出现明显的退缩。
至于那本旧日记本，则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林默若有所思。
看来，不同的“废弃物”，因其原主人的能力和被遗弃的原因不同，蕴含着不同的规则特质，对这些可能源自“暗红之卵”的混乱能量，也有着不同的反应。
这或许……是一条路？
一条能够利用这些“垃圾”，来对抗那潜在威胁的路？
只是，他现在手中的“筹码”还太少，了解的信息也太匮乏。他需要更多这样的“废弃物”，需要了解更多关于“暗影协会”、关于“蚀心兽”、关于那黑暗废墟的秘密。
他看了一眼怀中的空间晶体。过度使用后的萎靡感依旧存在，但似乎比刚才稍微好了一点点。按照这个恢复速度，至少需要好几天才能再次动用。
这几天，他必须更加小心。
将晶核和几件可能有用的“废弃物”小心收好，林默开始处理那头蚀心兽晶核带来的另一个问题——能量。
他不敢直接吸收这混乱的能量，但任由其放在身边，就像抱着一个不稳定的炸弹，既可能引来像灰衣人那样的强者，也可能被晶核内那丝诡异的“饥饿”特质潜移默化地影响。
他尝试着，将晶核放入一个之前找到的、用某种变异生物骨头打磨成的盒子里。骨盒能一定程度上隔绝能量波动，但效果并不完美，依旧有微弱的气息散发出来。
看来，得想办法尽快处理掉这枚晶核，或者找到更安全的储存方法。
就在林默为晶核和未来的困境而思索时，一阵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彼方的呼唤声，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那声音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熟悉感？
林默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地扫视四周。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他和他的“垃圾堆”。
是幻觉？还是……
他凝神细听，那呼唤声却又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是精神透支的后遗症？还是……与那片黑暗废墟，或者与某件他“偷”来的“过去”，产生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共鸣？
林默皱紧了眉头。
这个世界隐藏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还要深。而他所依仗的，似乎只有这双能够偷取“过去”的手，和这一堆被世人遗弃的“垃圾”。
他握紧了拳头。
无论如何，他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弄清楚这一切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