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泛起鱼肚白，一线晨光刺破夜幕。济州城头的官兵揉着惺忪睡眼，打着哈欠，忽地，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南方的地平线上，一道黑线正在迅速扩大、变粗。那不是晨雾，也不是幻觉。是骑兵，是如同从地狱里涌出的钢铁洪流。五千铁骑，无声地列阵在五里之外，人马合一，静默如山。那股凝滞的杀气，跨越了数里之遥，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城墙上每个人的咽喉，让人生不出半点抵抗的念头。
“梁……梁山贼寇！是林冲的骑兵！”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黎明前的死寂。
“咣当！”元帅府内，高俅失手打碎了手边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手，他却毫无知觉。
他来的时候可是十万大军，结果如今在这济州城中反而被梁山贼寇围住了。
“关门！紧闭城门！死守！”他对着门外尖叫，“传令全军，不许出战！谁敢言战，斩！谁敢开门，斩！”
城中一处阴暗的角落里，石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计划的第二阶段，开始了。
“动手。”
他身边的鬼卒如鬼魅般散开。片刻之后，城东的粮仓和城西的军械库方向，两股黑烟几乎同时冲天而起。火光很快映红了半边天。
“走水了！粮仓走水了！”
“军械库也着了！”
城内瞬间炸开了锅。百姓的哭喊声，官兵的叫嚷声，铜锣的急促敲击声，混杂在一起。囤积的粮草和军械被引燃，爆炸声此起彼伏，更是加剧了这场混乱。
石秀已经换上了一身缴获来的副将铠甲，带着十几个同样装扮的鬼卒，趁着大乱，逆着人流，直冲南门。
“太尉有令！敌军势大，我军佯装突围，诱敌深入！速开城门，放我等出城迎敌！”石秀手持腰刀，对着守门的校尉厉声大吼，“违令者斩！”
那守门校尉本就心神不宁，之前听到的“高俅要跑路”的流言此刻在他脑中疯狂盘旋。他看着石秀一身官阶不低的铠甲，又看看城中冲天的火光和身后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心中已信了七八分。这哪里是诱敌，分明是太尉要借着突围的名义，自己先逃！
他犹豫着，手已经摸向了门闩。
“站住！”一个满脸刚毅的都头横刀拦在了石秀面前，“太尉有令死守，尔等是何人？可有太尉手令？”他察觉到了不对，眼前这伙人脸生得很，身上的杀气也与寻常官军不同。
石秀眼中寒光一闪，懒得再废话：“太尉的话你都不听，看来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滚开！”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在那都头长刀尚未完全展开之际，如狸猫般欺身而入。那都头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大力撞开他的兵刃，随即脖颈一凉。
“呃……”
他低头，看着自己脖子上那道细细的红线，鲜血如喷泉般涌出。他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满脸不甘地倒了下去。
石-秀的短刀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刀尖的血珠被他随手一甩，溅在旁边一个士兵的脸上。
温热的血，彻底击溃了守军最后的心理防线。
石秀一脚踹开脚下的尸体，刀尖直指那名呆若木鸡的校尉：“耽误了太尉的大计，你们担待得起吗？开门！”
“开……开门！”校尉魂飞魄散，尖叫着下令。
几个士兵颤抖着手，合力扛起了那重逾千斤的巨大门闩。“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坚固的济州南门，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
城外，林冲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看到门缝中透出的光亮时，瞳孔猛地收缩成一个危险的针尖。
他没有丝毫犹豫，压抑了一夜的杀意，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他缓缓举起那杆浸满风霜的长枪，枪尖斜指苍穹，然后猛然向前一挥。
“入城！目标府衙！”
“杀！”
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一个字。五千铁骑如同开闸的洪水，从那道不断扩大的门缝中，咆哮着涌入城内。
最先冲入的撼山营重骑，直接撞上了那些还在发愣的守门官兵。钢铁的洪流面前，血肉之躯脆弱得不堪一击。抵抗，甚至不能称之为抵抗，只能算是一场碾压。战马的铁蹄踏碎了城门洞的青石板，也踏碎了官军最后的胆气。
济州城，破了。
林冲一马当先，他的人与枪仿佛已经融为一体，化作一道撕裂一切的黑色闪电。沿途所有试图阻拦的官兵，都被他一枪挑飞。鲜血染红了他的麒麟吞光铠，让他看起来真如从地狱爬出的复仇魔神。他的眼里没有这些杂兵，只有一个目标——元帅府！高俅！
他能感觉到，那颗被仇恨和屈辱冰封了多年的心，正在剧烈地跳动，即将融化。
元帅府近在眼前。府门紧闭，一群亲兵正依托着门口的石狮，绝望地张弓搭箭。
林冲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胯下战马丝毫没有减速。
“死！”
一声暴喝，他连人带马，如同一颗炮弹，狠狠撞在了朱红色的府衙大门上！
“轰隆！”
厚重的门板四分五裂，木屑横飞。林冲在战马冲进院子的瞬间，翻身下马，一脚踹开正堂的大门。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那个让他咬碎钢牙的仇人，也不是重兵护卫的决死抵抗。
是人去楼空，一片狼藉。
桌椅翻倒在地，珍贵的器皿摔得粉碎，几份未来得及带走的文书被风吹得满地翻滚。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名贵熏香的余味。
林冲愣在原地。
那股冲天的杀意，那份即将手刃仇敌的狂喜，那腔压抑了几年的仇恨，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抽空了。巨大的失落和被戏耍的愤怒，如同两只巨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缓缓地，一步步走进这空荡荡的大厅。他看见了地上那件被匆忙间遗落的、绣着飞鹰的紫色官袍。
他伸出手，又停在半空。
“啊——！”
一声咆哮，从林冲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不甘。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廊柱上，坚硬的木柱竟被他砸出一道道龟裂的痕迹。
高俅，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