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禁忌之径
月光殿堂深处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唯有能量流转的微弱嗡鸣与书页翻动的沙沙声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空气中混杂着陈旧羊皮纸和干涸草药的气味。
还有一种过度耗神后特有的、类似电离空气的焦灼气息。
这里不再像权力中心，更像一个濒临绝望的急救室，弥漫着与时间赛跑的紧张感。
博妮·贝内特瘫坐在被卷轴淹没的石桌前。
她眼窝深陷，往日灵动的眼眸布满血丝。指尖因长时间接触禁忌文字而微微颤抖。
她刚完成对一份加密古籍残篇的破译。
当最后一个字符的意义清晰时，一股刺骨寒意从她的脊椎窜上头顶。
那是混杂着巨大发现与更深恐惧的战栗。
她猛地抬头，目光越过文献堆，投向房间另一端那个凝固的身影。
瑟琳娜·月光静坐在达蒙床边，背影挺直，却散发着被封存的火山般的气息。
博妮能感觉到，女王周身那浩瀚的月光之力，此刻显得内敛而锐利，仿佛在被强行约束和透支。
“陛下……”博妮的声音干涩厉害，带着颤抖，打破了窒息的宁静。
瑟琳娜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动作。
但博妮清晰地感知到，周围凝滞的能量场波动了一下。
那是极致的专注被牵引的迹象。
“我可能找到了一个线索。”博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但声音依旧不稳，“在一份据说源自月光姐妹会起源时代的禁忌抄本里。那份抄本可能更古老。”
“说。”瑟琳娜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冰冷，没有情绪，却像巨石压下。
“记载中提到一个地方，或者说，一个概念性的坐标。”博妮字斟句酌，每个字都重若千钧，“它被称为‘初始之井’。”
她停顿了一下，观察到瑟琳娜的背影瞬间绷紧。
“根据残篇描述，传说那是月光之力在物质界流淌出的最初源泉。是月光本源与现实世界最初的连接点。井水中蕴含着理论上最接近创世法则本源的净化与重塑之力。”博妮语速加快，带着研究者的兴奋，但立刻被忧虑覆盖，
“理论上它或许能洗涤灵魂层面的最深污染，甚至逆转存在本源的凋零。”
最后这句话，她几乎是屏息说出的。她能感觉到，瑟琳娜身上散发出一种实质般的迫切感。
“位置。”瑟琳娜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博妮捕捉到了冰层下的急迫。
“没有确切的地理坐标。”博妮苦涩摇头，指尖划过羊皮纸上的扭曲符号，“抄本残破，信息支离破碎。它使用隐喻和象征描述。比如井位于光与影的永恒夹缝，或记忆诞生前的遗忘之境，又或是所有月光回响的最终汇聚之地。这更像是对法则层面关键节点的诗意描述，而非物理地点。接近它的方式可能与我们常规的空间移动完全不同。或许涉及灵魂的深层状态，对月光本源的理解深度，甚至是某种特定的共鸣。”
她必须说明困难和不确定性。但更重要的，是接下来的警告。她脸色更苍白，声音压低，充满严肃。
“但是陛下！记载中用最严厉的语警告了其无法估量的危险性！”
“‘初始之井’并非仁慈的恩赐之地，而是法则的冷酷源头。其中的力量纯净到了近乎残酷的地步。它不辨善恶，只遵循最本源的等价交换原则。”博妮引用古籍原文，声音带着恐惧的颤音，“任何试图从中汲取力量的存在，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而这份代价……”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勇气才能继续：“记载中语焉不详，但提到了几种可怕的可能性。可能是付出最珍贵的记忆。并非遗忘事件本身，而是记忆中所蕴含的情感与存在的重量被永久抽离。使记忆变成苍白的、空洞的记录。可能是割裂部分存在的时间线。导致过去的某个关键节点或未来的某种可能性彻底湮灭。甚至可能是与月光本源的永久性疏离。这意味着神格的降格或消亡。”
“更有古老警告提及井的周围存在着本源的守护者或法则的倒影。它们并非活物，而是规则本身的具象化。会对任何不纯或失衡的意图施以最直接的、法则层面的抹杀！”
博妮说完，密室内陷入死寂。只有她自己剧烈的心跳在轰鸣。
她紧盯着瑟琳娜的背影，祈求能看到一丝犹豫，一丝理性的权衡。
然而，她看到瑟琳娜极其缓慢地站起了身。
女王转过身。
接连的打击与力量透支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肤色苍白近乎透明，眼角细纹如干涸河床。但那双总是倒映着理性计算的黑眸，此刻燃烧着一种博妮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决绝光芒。
那是在无尽黑暗中看到微光后，溺水者不顾一切想要抓住的眼神。
“准备仪式。”瑟琳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铁律般的意志，“动用一切资源，破解所有关于初始之井的线索。我要在三天之内知道如何定位它，如何抵达它。”
“陛下！”博妮失声惊呼，顾不上礼节，“您听到我说的了吗？那代价可能是无法承受的！甚至可能您根本无法回来！这太冒险了！我们可以再想想别的……”
“没有时间了！”瑟琳娜猛地打断她，黑眸中的疯狂光芒炽盛到灼人，“你感觉不到吗，博妮？他的生命之火正在一天比一天微弱！那个印记只能勉强维持平衡！虚空低语的残留毒素依旧在缓慢地侵蚀他的本源！我们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她的目光扫过达蒙苍白安静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痛楚，但随即被更深的决绝覆盖。“如果代价是我的记忆，那就拿走。如果是我的时间，那就斩断。如果是我的神格，那就放弃。”
“但如果……”她的声音骤然低沉，带着近乎虚无的平静，“如果我失败了，或者无法回来……”
她转向博妮，目光锐利如刀锋。
“你和以利亚要确保联盟继续存在下去。这是命令。”
博妮浑身一震。
看着瑟琳娜眼中那种已将生死和自身存在都置之度外的疯狂的冷静，所有劝阻的话都卡在喉咙里。
她明白，任何理性劝告在此刻都已苍白无力。
这不是统治者在权衡利弊，而是一个绝望的灵魂准备踏上十死无生的献祭之路。
“……是，陛下。”博妮深深地、艰难地低头，声音哽咽。泪水滑落，滴在石地上。“我立刻去准备。”
她转身，踉跄离开密室，背影充满无尽的悲伤与无力。
密室内再次只剩瑟琳娜一人。
她缓缓走回达蒙床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他冰冷的脸颊。
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你总是说我太理性，太在乎规则。”她低声呢喃，声音沙哑，“这次我就疯狂一次给你看。”
“等着我。”她俯身，冰凉的嘴唇极其轻柔地印在达蒙额头的印记上。“无论付出什么，我一定会带回拯救你的希望。”
说完，她直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达蒙一眼，仿佛要将他刻进灵魂最深处。
然后她毅然转身，走向密室中央的被清空区域。周身开始散发出微弱的、却异常坚定的月光。
禁忌的路径已然展开。
一场以自身存在为赌注的豪赌即将开始。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