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背刺
四十八小时。
时间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每一秒的流逝都带着冰冷的锋刃。
议事厅内的决断，被严格封锁在最高层。
外界看到的，是月光议会宣布进入最高戒备状态，边境军团频繁调动，气氛紧张如绷紧的弓弦，但预期的、针对北方遗迹的雷霆一击却迟迟未至。
这种诡异的“停滞”，在恐慌的发酵下，反而滋生了更多不安的猜测与质疑。
而在公众视线之外，一场无声却更加激烈的狩猎，正在阴影中全速进行。
达蒙·塞尔瓦托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幽灵，动用了他几个世纪以来在超自然世界灰色地带编织的所有网络，以及那份被瑟琳娜以巨大政治风险授权的、近乎无限的调查权限。
他没有再去“遗忘集市”那样的混乱之地，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联盟内部——那个最有可能、也最有能力策划如此精密阴谋的源头。
线索的梳理艰难而繁琐。他重新勘查了袭击现场每一寸土地，动用了一种源自塞尔瓦托家族古老传承的、近乎失传的血液追踪秘法，试图从那些被认定为“幻形妖”残留的能量印记中，剥离出哪怕一丝不属于那股邪恶本质的、细微的“人为”痕迹。
他秘密审讯了那名侥幸存活却精神濒临崩溃的哨兵，不顾可能引发的伦理争议，以其吸血鬼的催眠天赋强行深入其混乱的记忆碎片深处，捕捉那些被恐惧掩盖的、可能的视觉或嗅觉片段。
与此同时，瑟琳娜坐镇月光殿堂核心，她的意志通过月光网络无声地覆盖整个领地。
她没有干涉达蒙的具体行动，而是以一种更加宏大和隐秘的方式提供支持。
她调动月光网络的海量数据流，回溯分析了庆典前后一段时间内，小镇各处能量场的所有微小扰动和异常波动，特别是那些与已知种族能量签名不符、却又巧妙隐藏在背景“噪音”中的细微轨迹。
她还秘密授权博妮·贝内特，动用了一些被视为禁忌的预言系法术，不计代价地追溯那几块作为关键物证的“幻形妖”能量残留碎片和北方遗迹碎石片的“因果线”。
两条线，一明一暗，一凭直觉与黑暗手段，一靠理性与超凡计算力，在不同的层面上向着真相艰难掘进。
在时限过去将近三十个小时，压抑的气氛几乎要达到顶点时，达蒙和瑟琳娜几乎同时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至关重要的线索。
达蒙在无数次比对和分析那些被高度污染的“幻形妖”能量残留时，凭借其吸血鬼对血液和生命能量的极致敏感，极其偶然地，在其中一缕极其微弱的能量丝线中，嗅到了一丝几乎被完全掩盖的、属于高等吸血鬼的、非常古老的、带着特定家族徽记特性的 …… 血腥味。
这种味道极其淡薄，且与“幻形妖”的邪恶能量缠绕在一起，若非他身为塞尔瓦托始祖级别的感知力以及对各种吸血鬼血脉的熟悉，几乎不可能被发现。
这味道，指向了一个历史悠久的吸血鬼氏族——并非迈克尔森家族，而是另一个同样古老、但近年来略显沉寂的家族。
几乎在同一时间，瑟琳娜的月光网络大数据分析，锁定了一个极其可疑的能量扰动。这个扰动发生在袭击前夜，地点位于小镇边缘一处废弃的古老墓穴群下方。
扰动非常短暂，能量签名经过了极高明的伪装，模拟成了常见的地脉能量溢出，但其瞬间峰值所泄露出的、一丝极其隐晦的空间传送法术的启动波动，以及那波动中夹杂的、与北方遗迹能量属性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坐标印记，没能完全逃过月光网络最高级别的扫描。
而这个坐标印记的加密方式，经过瑟琳娜的破解，其算法特征，与吸血鬼古老贵族常用于加密家族秘传法术的某种范式高度吻合。
两条线索，如同两道来自不同方向的闪电，骤然劈开了迷雾，交汇于一点！
所有的矛头，并非直接指向喧嚣的“血月之子”，而是出乎意料地、尖锐地指向了月光议会内部、一个位高权重、深受信赖的身影旁边——
以利亚·迈克尔森麾下最得力的副手之一，年轻有为、以其严谨高效和绝对忠诚而着称的吸血鬼官员，凯勒斯·梵卓。
梵卓家族，正是达蒙嗅到的那一丝古老血腥味所属的家族！
而凯勒斯，恰好精通古老的封印法术与空间魔法，并有权限接触到部分月光网络的次级监控数据，有能力也有知识策划如此复杂的行动！
这个结果，让瑟琳娜和达蒙都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如果叛徒是凯勒斯，那么意味着腐蚀已经深入了联盟最核心的统治阶层。
而以利亚·迈克尔森，这位古老、优雅、以忠诚和家族荣誉为最高信条的吸血鬼始祖，将被置于何等残酷的境地？
没有时间犹豫了。
瑟琳娜直接通过月光网络，向以利亚发出了一道最高加密等级的、要求即刻单独会面的信息。
月光殿堂深处，一间绝对隔音的密室内。
只有瑟琳娜、达蒙和匆匆赶来的以利亚三人。
当瑟琳娜面无表情地展示出那些拼接起来的、指向凯勒斯·梵卓的间接证据链时，以利亚脸上那万年不变的优雅从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的银灰色眼眸中，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被汹涌的怒火和一种……被深深刺痛乃至羞辱的情绪所取代。
“这不可能！”以利亚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克制，但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的滔天巨浪，
“凯勒斯……他是梵卓家族这一代最优秀的子弟，我亲自考察、提拔！他对联盟的忠诚毋庸置疑！这一定是陷害！是更高明的伪装！”
“伪装到能骗过月光网络的深层扫描和塞尔瓦托的血液追迹？”达蒙冷冷地开口，蓝眼中没有丝毫温度，
“以利亚，醒醒吧！你的‘优秀子弟’，恐怕早就不是你自己人了。想想看，谁能如此了解议会的运作和防御漏洞？谁能调动连我们都差点忽略的古老法术资源？谁能把黑锅甩得这么干净利落，几乎完美？”
以利亚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看向瑟琳娜，眼中带着最后一丝希冀：“陛下……这些证据，并非铁证……或许……”
“没有或许了，以利亚。”瑟琳娜的声音冰冷而沉重，黑眸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
“概率计算已经超过百分之九十二。我们没有时间再去验证那百分之八的不确定性。凯勒斯·梵卓，是当前最高嫌疑目标。我需要你，立刻控制他，进行最高级别的灵魂审讯。”
以利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控制凯勒斯，意味着他要亲手将自己悉心培养、寄予厚望的副手，送上可能魂飞魄散的审判席。
这不仅是背叛带来的愤怒，更是对他个人权威、识人能力的毁灭性打击，是对迈克尔森家族荣誉的玷污。
密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以利亚挺拔的身躯仿佛一瞬间佝偻了几分，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蚀骨的痛苦和耻辱强行压下。
几秒钟后，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银灰色的眼眸中，所有的情绪波动都已消失，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哀与决绝。
“我明白了，陛下。”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
“如果……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这是我的失察，我的罪责。清理门户，维护议会与陛下的权威，是我……无可推卸的责任。”
他转向达蒙，微微颔首，姿态依旧优雅，却透着一股壮士断腕的惨烈：“塞尔瓦托阁下，感谢您……找出这颗毒瘤。接下来，请交给我。”
达蒙看着以利亚，蓝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嘲讽，有怜悯，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同。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行动在绝对保密中展开。以利亚以商议紧急军务为由，将凯勒斯·梵卓召到了迈克尔森家族在镇内的一处隐秘安全屋。
当凯勒斯带着一如既往的恭敬神情踏入房间时，等待他的，是以利亚毫无征兆的、石破天惊的突然发难！
没有质问，没有对峙。
以利亚出手快如闪电，蕴含着始祖级力量的古老封印法术瞬间笼罩了凯勒斯，将其彻底禁锢。
凯勒斯脸上的错愕与惊恐只持续了一瞬，随即化为一种扭曲的、混合着疯狂与绝望的狞笑。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吗……”凯勒斯挣扎着，声音嘶哑，“可惜……就差一点……伟大的‘虚无低语’即将苏醒……你们……都将成为祂回归的祭品！”
“梵卓家族的荣耀，被你践踏至此。”以利亚的声音冰冷如刀，眼中最后一丝温情彻底湮灭。
他亲自出手，以迈克尔森家族最严酷的搜魂术，强行侵入凯勒斯的意识深处。
灵魂审讯的过程短暂而残酷。凯勒斯并非被“幻形妖”附身或控制，而是早已在更早的时候，或许就是在参与一次对北方遗迹的初期勘探时，其意志就被遗迹深处那个被称为“虚无低语”的古老存在所腐蚀、蛊惑。
他成为了“虚无低语”在联盟内部的代理人，精心策划了这一切，利用其对古老魔法和议会运作的了解，巧妙地引导“血月之子”的激进情绪，并不知以何种方式“借用”或“引导”了微弱的新生“幻形妖”的力量（或许是“虚无低语”的造物或仆从），导演了这场完美的嫁祸，旨在引发内战，消耗联盟力量，为“虚无低语”的复苏创造时机。
审讯得到的口供与碎片化的记忆画面，与瑟琳娜、达蒙掌握的线索完美印证。
真相大白。
叛徒伏法。
以利亚亲手将凯勒斯·梵卓已被彻底摧毁、只剩下躯壳的身体化为灰烬。
他做完这一切，静静地站在房间中央，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无比孤寂与苍凉。
他守护了万年的忠诚与荣誉，在这一刻，被来自内部的腐朽狠狠刺穿。
“陛下，”他转向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门口的瑟琳娜和达蒙，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而沙哑，“叛徒已肃清。迈克尔森家族管教不严，酿此大祸，以利亚……难辞其咎。请陛下责罚。”
瑟琳娜看着跪在地上的以利亚，黑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上前一步，虚扶了一下：“起来吧，以利亚卿。毒蛇藏于榻下，非你之过。你能大义灭亲，维护联盟，已证明了你的忠诚无可置疑。”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达蒙，最后重新落回以利亚身上，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真正的威胁，并非内部的几只蛀虫，而是北方那个……‘虚无低语’。忠诚的试炼已经结束，接下来，是该面对我们真正的敌人了。”
达蒙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内鬼揪出，真相大白，但这场胜利，却没有带来丝毫喜悦，反而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揪出凯勒斯，仅仅只是撕开了巨大阴谋的一角。
真正的风暴，此刻才刚刚开始酝酿。
危机以内部叛徒的肃清告终，却将联盟引向了一个更加深不可测、更加危险的……外部深渊。
忠诚经历了最残酷的试炼，而代价，是让所有人看清了隐藏在那甜蜜和平之下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