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冰封下的暗流
月光殿堂深处，时间以另一种刻度流淌。
瑟琳娜·月光端坐于王座，黑眸中倒映的不再是简单的星辰轨迹，而是由无数能量节点、法则丝线、势力波动交织而成的、庞大而精密的动态模型。击败尼克劳斯、整合势力、建立秩序，只是宏伟蓝图的第一步。
维持这套体系的绝对稳定与高效运转，抵御来自更古老黑暗的潜在侵蚀，才是她永恒的课题。她的意志，如同无形的蛛网，覆盖着领地的每一寸阴影，冰冷、精确、不容丝毫差错。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这张精密运转的网络上，出现了一些极其细微、却无法完全归入“背景噪音”的异常扰动。它们并非直接的攻击或挑衅，更像是……系统性的、针对性的“预防性维护”痕迹。
最初引起她注意的是几份来自外围警戒节点的例行报告。原本预计会出现的、由某些混沌魔物或残余敌对势力试探性引发的“小型能量冲突事件”发生率，出现了统计学上的显着下降。
下降幅度不大，但持续且稳定。报告附带的能量残留分析显示，冲突并非被规避，而是在爆发前极短的时间内，被一股高效、凌厉、且刻意抹除痕迹的力量迅速扑灭。
残留的能量签名经过高度伪装，但核心频谱中，隐约透出一丝极其稀薄、却让瑟琳娜感到异常熟悉的……月光之力被暴力激发后又强行湮灭的“余烬”特征。
这种特征，与她数据库中记录的、达蒙·塞尔瓦托在情绪极端波动或全力爆发时产生的能量谱型，有百分之七十三点四的吻合度。
瑟琳娜的理性核心第一时间将这条信息标记为“低相关性巧合”，并给出了十七种其他可能性解释（如未知猎魔人活动、内部巡逻队效率提升、自然能量潮汐影响等）。
然而，这条数据并未被立刻归档，而是被一个新生成的、加密等级为“欧米伽”的子程序悄然截留，并持续进行深度比对分析。
随后，信息处理中心捕获到几段来自荒原方向的、破碎的精神通讯残片。内容涉及“灰烬之径”外围成员离奇失踪、某个被标记的古老诅咒物品运输路线被无声切断等。
这些事件本身微不足道，但发生时机和地点，恰好位于月光领地防御体系的几个“非关键但潜在薄弱”节点附近。就像是……有人提前清理了可能会被利用来制造麻烦的“引信”。
贝拉·影刃在一次月度安全评估汇报中，也提到了一个“异常现象”：“边境区域的低等威胁自我清除效率异常升高，原因未明。初步判断可能为未知生态变化或巧合。” 连最忠诚的贝拉，都用了“异常”和“未明”这样的词汇。
所有这些“异常”，单独来看，都微不足道，可以被归类为“良性系统波动”或“随机事件”。
但当瑟琳娜的超级意识将它们放在一起进行多维关联性分析时，一个模糊的模式开始浮现：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正在月光秩序的边缘地带，主动地、精准地、且极其低调地，清除着那些可能对主体结构造成潜在侵蚀的“锈迹”和“虫蠹”。
这股力量的行动模式，带着一种独特的混合特征：既有月光之力的凌厉与高效，又掺杂着一种近乎野性的、不计代价的原始暴力，以及一种……刻意隐藏自身存在、甚至不惜扭曲能量签名来混淆视听的“孤狼”式的偏执。
理性模型开始输出概率报告。最高概率的假设（概率不断提升，已从最初的7.34%升至38.51%）指向一个名字：达蒙·塞尔瓦托。
这个结论，让瑟琳娜那永恒平静的数据流，出现了一次持续零点七三秒的、远超正常阈值的逻辑震荡。
是他？
那个被她亲手审判、剥离力量、永久驱逐的“叛徒”？那个因情绪失控、行为失当而被定义为“系统不稳定变量”的存在？
此刻正像幽灵一样，游荡在领地边缘，默默地、无偿地、甚至可能自毁性地，替她清扫着麻烦？
为什么？
逻辑模块疯狂运转，试图寻找合理解释：赎罪？ 基于愧疚感的非理性行为模型，匹配度较低。报复性证明？ 试图通过行动证明审判错误，匹配度一般。寻求回归？ 可能性存在，但与其隐蔽行径矛盾。受第三方利用？ 证据不足。纯粹的混乱行为？ 与其行动的模式化、针对性不符。
没有一个模型能完美解释。尤其是那股行动中透露出的、不带任何索取回报意图的、近乎“义务”般的执着，完全违背了瑟琳娜认知中所有关于“理性行为”的底层逻辑。
一种极其微弱的、无法被现有数据模型定义的“干扰信号”，开始在她意识深处闪烁。这信号……有点像那次他立下血誓时……有点像他失控争吵时……有点像……某种……“非逻辑驱动”的……
瑟琳娜强行中断了这条思维路径。理性壁垒瞬间加固，将那股“干扰信号”标记为“高熵情感噪声”并予以隔离。
“无论源头为何，”她对自己（或者说对她的系统）下达指令，“该现象目前对系统稳定性呈正面影响，可暂时列为‘观察项’，优先级：低。无需主动干预，避免引入不可控变量。”
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宏观秩序的推演上。
然而，那个被隔离的“噪声”源，仿佛具有某种渗透性。
当她审批以利亚提交的关于加强与外部中立势力沟通的提案时，会下意识地调取边境安全数据，确认近期无异常；当她优化能量网络节点配置时，会多花费千分之三秒的计算资源，去验证那些曾被“异常”清理过的区域是否真的达到了更优状态。
最明显的一次，是在一次高阶月光祭司的晋升仪式上。当仪式进行到最关键的能量共鸣阶段，一股来自领地外围的、极其隐晦的黑暗能量波动（疑似某个古老恶灵苏醒的前兆）试图干扰仪式。
就在瑟琳娜准备分出一丝意念进行远程镇压的瞬间，那股黑暗波动突兀地、彻底地消失了。现场监测到的能量残迹显示，它被一股爆发性极强、充满毁灭意味的月光之力在源头处强行抹除了，抹除得干净利落，甚至有些……过度杀戮的痕迹。
整个过程中，瑟琳娜端坐于王座，面容平静无波，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只有侍立一旁的贝拉，极其敏锐地察觉到，陛下置于扶手上的右手食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持续时间不足零点零五秒。
仪式结束后，贝拉低声汇报：“外围干扰已清除，来源……仍在分析中。” 她小心地观察着瑟琳娜的反应。
瑟琳娜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空中虚幻的能量模型上，沉默了足足两秒——对她而言，这已是漫长的停顿。然后，她用那毫无起伏的语调说道：“效率尚可。纳入常规监控序列。下次类似事件，优先启动自动防御符文，减少不可预测的外部干预。”
“是。”贝拉低头应道，冰蓝瞳孔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听出了陛下语气中那丝极其罕见的、近乎……“不自在” 的意味。但她不敢多问。
瑟琳娜不再言语。她“知道”是谁。那个概率模型已经攀升至百分之六十二点八。但她拒绝给予这个猜测任何“官方”确认。
承认他的行为，就意味着要重新评估之前的审判，要面对那种非理性的、无法被纳入计算模型的“动机”，这会对她绝对理性的统治根基构成潜在的逻辑冲击。
骄傲，这种被她视为“低效生存冗余”的情感，在此刻，以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化作了她理性壁垒最坚固的组成部分。
她宁愿将这一切视为一个有趣的、需要持续观察的“自然现象”，也不愿承认，那个被她亲手放逐的“变量”，可能正以一种她无法理解、却切实有效的方式，影响着她的世界。
于是，月光殿堂依旧冰冷肃穆，秩序井然。瑟琳娜依旧是那个算无遗策、至高无上的月光女士。只是，在那浩瀚的数据星河最深处，多了一个被加密标记、持续运行、却永不输出明确结论的……观察进程。
进程的名称，是一串冰冷的代码，但其指向的核心数据包，标签名为：“边缘清道夫行为模式分析（暂定）”。
而远在荒原的达蒙，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也毫不在意。
他刚刚徒手撕碎了一头被诅咒侵蚀的林地巨熊，擦拭着爪刃上的污血，抬头望了一眼远方那轮清冷的、永远无法触及的月亮，眼神空洞而平静。
冰封的王座之下，暗流依旧无声涌动。一个不愿承认，一个不求知晓。第五卷的终章，就在这种诡异的、充满张力的……静默中，缓缓合上。而那被冰封的，又何止是王冠？
第九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