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卡灵顿训练基地。
主教练办公室的灯依旧亮着，像一座孤悬于黑暗中的灯塔。
罗伯托·曼奇尼靠在昂贵的皮椅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ESSE香烟的烟蒂。他早已戒烟，但每当陷入战术的深渊，他总需要尼古丁的气息来刺激自己那过度运转的大脑。
他面前的屏幕上，正定格在一个画面上。
那是一场上个赛季的德甲比赛。多特蒙德客场对阵勒沃库森。
画面中，一个身穿黄黑色球衣的年轻球员，在后腰位置接到球。瞬间，三名勒沃库森的球员如饿狼般将他合围。
然而，那个年轻人没有丝毫慌乱。
他用一个极其写意的拉球转身，避开第一下逼抢。紧接着，一个轻巧的油炸丸子，在另外两人关门前，从人缝中钻了过去。整个过程，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驾驶一叶扁舟，惊险，却充满了韵律感和美感。
摆脱之后，他没有带球，而是一脚精准的斜向长传，找到了边路前插的队友。
“洗球……”
曼奇尼的嘴里，喃喃吐出这个词。
在意大利的战术术语里，这种在高强度逼抢下，通过个人技术将球权稳固下来，并重新发起组织的能力，被称为“lavaggio palla”——洗球。
这是一个衡量顶级中场大师的终极标准。皮尔洛、雷东多、哈维，他们都是洗球艺术的宗师。
曼奇尼知道楚风很全面，知道他能防守，能突破，能传球。
但在亲眼看完楚风在多特蒙德后腰位置上的所有比赛录像后，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得到了一个怎样的怪物。
他之前所有的认知，都被颠覆了。
接触楚风这两个多月，曼奇尼感觉自己像一个中了彩票的穷光蛋，突然得到了一套全世界最昂贵、最复杂的乐高积木。
积木的每一块，都完美无瑕。
一块叫防守，上面刻着马尔蒂尼和内斯塔的印记。
一块叫突破，闪耀着罗纳尔多和卡卡的光芒。
一块叫视野，拥有皮尔洛和古蒂的魔力。
一块叫对抗，坚硬得如同维埃拉的铁骨。
而现在，他又发现了一块最关键的、名为“洗球”的基石。
他兴奋，却也痛苦。
因为他发现，自己原本为曼城精心设计的战术图纸，在这套无所不能的积木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可笑。
他最初的计划，是以席尔瓦和图雷为双核，打造一支英超版的国际米兰。高效，平衡，充满力量。
楚风的到来，打乱了一切。
这个年轻人的能力太好了，好到破坏了所有的平衡。
球权不够分。
当楚风、席尔瓦、图雷、纳斯里同时在场，谁来主导进攻？谁来牺牲？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战术也无法兼容。
如果让他主攻，那他那史诗级的防守能力就是一种浪费。
如果让他主防，那他那足以撕裂任何防线的进攻天赋，又该如何安放？
这两个月，曼奇尼一直在痛苦地做着选择题。
对阵那不勒斯和拜仁，他选择了楚风的防守。结果，球队赢了，却被全欧洲骂作足球的叛徒。
对阵维拉和维冈，他解放了楚风的进攻。结果，球队赢了，却又暴露出过度依赖个人英雄主义的隐患。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蹩脚的厨师，手握最顶级的和牛，却只会用它来做汉堡肉饼。
直到今晚。
当他看到楚风那神乎其技的洗球能力时，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所有迷雾。
他之前所有的思路，都错了。
他不该去做选择题。
他不该去思考，到底该用楚风的矛，还是楚风的盾。
他应该，把所有的武器，都交到楚风的手里！
让他，一个人，去定义比赛！
一个疯狂的、离经叛道的、足以让所有意大利教练都骂他疯子的战术构想，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成型。
4-3-3。
一个看似常规，却内藏乾坤的阵型。
曼奇尼走到战术板前，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他开始移动棋子。
“后防线，可以不变。”他自语道，“但边后卫，必须拥有强大的助攻能力。”
他将科拉罗夫和理查兹的棋子，放在了左右边后卫的位置上。
“中场，是关键。”
他将代表楚风的36号棋子，放在了三中场最拖后的位置。
“单后腰。防守型后腰，组织型后腰，节拍器。”
“这个战术，有一个伟大的先驱。”曼奇尼的思绪回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约翰·克鲁伊夫和他的巴塞罗那梦一队。他让佩普·瓜迪奥拉，出任那个拖后的4号位核心。瓜迪奥拉不负责防守，他只负责用传球，定义球队的风格。”
“而楚，比瓜迪奥拉更完美！他不仅拥有瓜迪奥拉的视野和洗球能力，他还拥有加图索的防守硬度！他一个人，就能完成防守和组织两项工作！”
曼奇尼的呼吸变得急促。
“当楚在后腰位置洗球、组织时，另外两名中场，大卫·席尔瓦和亚亚·图雷，将彻底被解放！他们将成为两个无所不能的‘自由人’（trequartista），在前场自由地穿插、跑位、寻找杀机！”
“而当我们的边后卫，科拉罗夫和理查兹，疯狂前插助攻时，阵型会发生奇妙的变化！”
他将科拉罗夫和理查兹的棋子，推到了中场线！
同时，他将楚风的棋子，从后腰位置，缓缓移到了两名中后卫之间！
“看到了吗？”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兴奋地低吼，“三后卫！阵型从4-3-3，瞬间变成了3-4-3！楚风回撤到中卫位置，用他的防守能力，保护边后卫前插留下的巨大空当！这正是克鲁伊夫当年让罗纳德·科曼做的工作！”
“进攻时是3-4-3，防守时是4-3-3。楚风，就是这两个阵型之间无缝切换的转换器！是那个决定一切的‘自由人’（Libero）！”
这个构想，太过疯狂。
它要求那个拖后的核心，必须同时具备世界顶级的防守能力、组织能力和战术理解力。
放眼整个足球史，也只有贝肯鲍尔、巴雷西等寥寥数人能胜任。
但现在，曼奇尼相信，他找到了那个完美的现代版答案。
“锋线呢？”他看向阵型的最顶端。
“我们需要一个支点。”
他将哲科的棋子放在了中锋位置。
“埃丁，他的任务是吸引火力，为身后的席尔瓦和图雷做球。”
“两翼，需要速度和冲击力。”
他将阿圭罗放在了左边锋。
“塞尔吉奥，他的速度和内切射门，将是我们反击的利器。”
右边锋……
曼奇尼的手，悬在了巴洛特利的棋子上。
“马里奥……”他犹豫了。
这个阵型，对球员的战术纪律性要求高到极致。而巴洛特利，是纪律的天敌。
但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巴洛特利那些不讲理的进球，那些充满想象力的即兴表演。
“或许，一个完美的机器，也需要一点疯狂的润滑剂？”
他最终，还是将巴洛特利的棋子，放在了右边锋的位置上。
一个由楚风掌控节奏，由席尔瓦和图雷负责创造，由哲科、阿圭罗和巴洛特利负责终结的，极致的、不对称的、疯狂的4-3-3进攻体系。
完成了。
曼奇尼看着战术板上那套堪称艺术品的阵型，激动得浑身颤抖。
这才是配得上那套魔鬼积木的图纸！
这才是真正属于国王的战袍！
要不要试一下？
他的目光，投向了窗外。
还有四天。
四天后，就是客场对阵曼联的比赛。
老特拉福德。弗格森爵士。
用一场德比，来为这套史无前例的战术体系，举行加冕礼？
这太疯狂了。
简直是在拿自己的帅位当赌注。
但曼奇尼的眼中，却燃烧起前所未有的火焰。
他想起了莫耶斯的话，想起了欧洲媒体的嘲讽。
胆小鬼？懦夫？反足球？
不。
我不是懦夫。
我只是在等待一个，能让我亮出所有底牌的对手。
“布莱恩。”他拿起电话，拨给了助理教练。
“明天上午的训练，改一下。”
“把所有人叫到战术室。”
“我要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意大利式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