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写的备案
1990 年 12 月 30 日的夜，临川老城像被墨汁浸过，连星星都躲进了乌云里。只有远处赣江的江面，偶尔泛着点细碎的波光，顺着风飘到城南门的废弃国营药店，成了夜里唯一的亮。
药店的窗户已经换上了新玻璃，窗纸上贴着剪好的红窗花，是赵秀兰下午刚剪的 —— 剪的是 “吉祥如意” 四个字，边角还沾着点未干的浆糊。陆超群坐在靠窗的旧办公桌前，桌上摆着盏煤油灯，灯芯跳动着，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映在刚刷完白灰的墙上。
他面前摊着一张手写的试营业备案申请，纸是从街道办领的 1990 年新版，米黄色的纸面边缘还带着裁剪的毛边，最上方印着 “临川县城关镇人民政府” 的宋体字，旁边盖着的红章鲜红得刺眼，像凝固的血珠。陆超群手里握着支钢笔，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没落下 —— 他已经把申请内容默念了三遍，还是怕写漏了关键信息。
“各位领导，我们凉茶联盟六人，凑资修缮废弃国营药店，主营清热凉茶与平价药材，定于 1991 年 1 月 1 日试营业，遵循市价、诚信经营，特此备案，望予批准。” 他低声念着，声音在安静的药店里格外清晰，每个字都咬得很实，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念完，他深吸一口气，钢笔尖落在纸上，墨水顺着笔尖流淌，字迹工整有力，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
写完后，他把申请书对折两次，放进帆布包最里面，又用手按了按 —— 包里还装着前两天赎回的铜秤砣，硬邦邦的触感让他心里踏实。
“超群，这申请书能行吗？” 老张端着碗热水走过来，他是凉茶联盟里年纪最大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里还沾着点装修时的白灰。他把碗放在桌上，热气氤氲着，模糊了陆超群的侧脸，“我下午听隔壁王婶说，前阵子有家开小吃铺的，备案申请交了三次才批下来，咱们这会不会……”
陆超群抬起头，接过热水碗，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他吹了吹水面的热气，笑着摇头：“放心，张叔。我昨天专门去街道办问过李干事，他说只要咱们备案内容写清楚，没违规经营的项目，当天就能批。咱们卖的是凉茶和药材，都是便民的事，没问题的。”
老张点点头，又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了阿强…… 要是他没走，咱们明天试营业，人手也能更宽裕些。”
提到阿强，陆超群握着碗的手顿了顿，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过去的事就别想了，咱们先把试营业的事办好。明天一早我去交申请，你们先把药材整理好，争取后天让街坊们喝上第一碗凉茶。”
老张 “哎” 了一声，转身去整理墙角的药材 —— 那些金银花、甘草都是前两天刚进的，还带着晒干后的清香，在夜里散发出淡淡的药味。
二、街坊的期待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陆超群就推着自行车出了门。街上的积雪还没化，车轮压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辙印。他把申请书揣在怀里，紧贴着胸口，生怕被风吹坏，也怕路上遇到意外 —— 昨天夜里又下了场小雪，路面滑得很，他骑得很慢，裤脚很快就沾了层白霜。
街道办的红砖墙在晨光里显得格外醒目，墙根处的积雪已经冻成了冰，墙面上挂着的铁牌 “临川县城关镇人民政府” 锈迹斑斑，“镇” 字的右边还缺了个角。陆超群把自行车停在门口的老槐树下，拍了拍身上的雪，才推门进去。
门里飘出一股旧纸和煤炉的混合味，暖烘烘的。三个木头柜台并排摆着，只有中间的柜台后坐着人 —— 个中年女人，穿件深蓝色的制服，领口的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头发梳成一丝不苟的发髻，发梢别着个银色发卡，正是上次给陆超群办贷款的那位同志。
“同志，我来交试营业备案申请。” 陆超群走到柜台前，从怀里掏出申请书，双手递过去，指尖因为紧张微微发红。
女人抬起头，认出了陆超群，眼神里多了点笑意。她接过申请书，先是看了看抬头的红章，又逐字逐句地读内容，手指在纸上轻轻划过。过了两分钟，她从抽屉里拿出个红色的印章，在印泥盒里蘸了蘸，“啪” 的一声盖在申请书末尾 —— 红印清晰完整，比抬头的章还要鲜艳，像朵绽放的红梅。
“备案通过了，开业后记得把营业执照挂在显眼的地方，要是有街坊投诉，我们会过来核查的。” 女人把申请书递回来，声音比上次温和了些，“你们年轻人愿意干事、办实事，是好事，好好干。”
陆超群接过申请书，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对着女人鞠了鞠躬，声音里满是感激：“谢谢同志，我们一定诚信经营，不辜负街坊们的期待。”
出了街道办，陆超群骑着自行车往药店赶，车轮转得飞快，雪沫子溅了裤脚也不在意。回到药店时，王二柱和李小虎正在贴窗花，赵秀兰在熬煮凉茶的试喝样品，空气里飘着甘草和菊花的清香。
“超群哥，申请批下来了吗？” 王二柱手里拿着胶水，从梯子上探出头，眼神里满是期待。
陆超群把申请书展开，贴在药店门口的木板上，红印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批下来了！明天一早，咱们准时试营业！”
这话刚说完，周围的街坊就围了过来。住在隔壁的张奶奶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过来，眯着眼睛看申请书上的字：“超群啊，明天就能喝到你们熬的凉茶了？我这老毛病，一到冬天就上火，就盼着喝碗凉茶败败火呢。”
“是啊是啊，” 旁边的李叔凑过来，手里还拿着个搪瓷碗，“我昨天就跟我家小子说了，明天一早来排队，一定要尝第一碗。你们这药材都是正经货，比之前国营药店卖的还新鲜，肯定好喝。”
陆超群看着围过来的街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期待的笑容，心里暖暖的。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提高了些：“各位父老乡亲，明天早上八点，咱们凉茶准时出锅，前五十位来的，还能免费领一小包甘草片。欢迎大家来尝鲜！”
街坊们顿时欢呼起来，有人已经开始跟身边的人约着明天一起过来，还有人回家拿碗，说要提前把碗放在药店门口占位置。赵秀兰把熬好的试喝样品端出来，用小瓷碗盛着，分给街坊们：“大家先尝尝味道，要是觉得淡了或者甜了，咱们再调。”
张奶奶喝了一口，咂咂嘴，笑着点头：“好！这味道正好，不苦也不甜，带着股清香味，比我之前喝的凉茶都好！”
看着街坊们满意的样子，陆超群心里更有底了。他伸手摸了摸怀里的帆布包，铜秤砣的触感还在 —— 只要有这秤砣在，有街坊们的支持，这药店一定能开得红火。
三、试营业的期待
傍晚的时候，药店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队伍从药店门口一直延伸到巷口，街坊们有的带着孩子，有的扶着老人，手里都拿着碗或者搪瓷缸，脸上满是期待。夕阳把队伍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一条蜿蜒的长龙，在青石板路上格外显眼。
“张奶奶，您这么早就来排队啦？” 赵秀兰端着热水，给排队的街坊们递水，看到排在最前面的张奶奶，笑着打招呼。
张奶奶握着搪瓷碗，碗沿还印着 “为人民服务” 的红字，她笑着说：“我这不是怕明天人多嘛，早点来排队，就能早点喝到凉茶。我家小孙子昨天听说能免费领甘草片，非要跟着来，现在还在家跟他爸妈闹呢。”
排在后面的李叔接话：“可不是嘛，我家小子今天放学回来，就把碗洗得干干净净，放在门口等着，说要是我明天起晚了，他就自己来排队。你们这凉茶，可是把咱们街坊的心都勾住了。”
陆超群站在药店门口，看着长长的队伍，心里满是感动。他从帆布包里拿出铜秤砣，放在门口的桌子上 —— 秤砣被擦得发亮，秤星在夕阳下闪着微光。“各位父老，谢谢大家的支持。明天早上八点，咱们准时开锅，保证每一碗凉茶都用料足、味道正，绝不辜负大家的期待！”
“超群，你这孩子，做事踏实，我们信得过你！” 排在队伍中间的周大爷喊道，他是之前国营药店的老顾客，知道陆超群的为人。
老张拍了拍陆超群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敬佩：“超群，咱们没看错人。当初你说要开药店，我还担心咱们没经验，现在看来，只要咱们用心，肯定能成。”
陆超群点头，手里握着铜秤砣，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却让他心里格外坚定：“张叔，咱们一定能成。这秤砣是我爹留下的，他以前常说，做生意就像用秤，得公平公正，不能缺斤少两。咱们卖凉茶、卖药材，也得这样，让街坊们花小钱，买放心。”
周围的街坊们听到这话，纷纷点头叫好。有人说：“超群这话说得在理！现在有些商家，总想着坑人，像超群这样实在的，少见了！” 还有人说：“以后咱们买药、喝凉茶，就认这家店了！”
陆超群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眶有些发热。他把铜秤砣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又看了看排队的街坊，声音里满是温暖：“天快黑了，大家早点回家休息，明天早上别来太早，天冷，别冻着了。”
街坊们笑着应着，却没人愿意离开，依旧排着队，像守护着什么珍贵的东西。夜色慢慢降临，药店门口的灯笼被点亮，橘红色的光笼罩着队伍，在寒冷的冬夜里，透着股让人安心的暖意。
四、泼红漆的阴谋
凌晨两点，整个老城都陷入了沉睡，只有偶尔传来的狗吠声，划破寂静的夜空。药店门口的灯笼还亮着，橘红色的光映在新贴的窗花上，显得格外温馨。
陆超群躺在药店的临时木板床上，还没睡着 —— 他脑子里一直在想明天试营业的流程，生怕哪里出岔子。迷迷糊糊间，他听到门口传来 “哗啦” 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泼东西。他猛地坐起来，心里一紧，抓起旁边的手电筒就冲了出去。
手电筒的光柱照亮了门口的景象 —— 药店的招牌上，被泼了一大片红漆！红漆在夜色中格外刺眼，像凝固的鲜血，上面还用红漆写着 “骗子” 两个大字，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恶毒的意味。灯笼的光映在红漆上，泛着诡异的光，让人心里发毛。
“这是谁干的？” 陆超群的声音里带着愤怒，他上前一步，手指微微颤抖地碰了碰红漆 —— 漆还没干，沾在指尖，像血一样粘稠。
屋里的老张、王二柱他们也被惊醒了，纷纷跑出来。看到招牌上的红漆，每个人脸上都满是震惊和愤怒。
“超群，这是谁干的？太缺德了！明天就要试营业了，这不是故意捣乱吗？” 老张气得手都在抖，他指着招牌上的 “骗子” 两个字，声音里满是怒火，“咱们辛辛苦苦凑钱开药店，没招谁没惹谁，怎么就有人见不得咱们好！”
王二柱攥紧了拳头，眼神里满是戾气：“肯定是那个皮夹克汉子！上次阿强跟他赌钱，超群帮阿强还了赌债，他肯定记恨在心，故意来捣乱！我现在就去找他算账！”
“别冲动！” 陆超群拉住王二柱，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没证据，不能乱猜。不管是谁干的，他肯定是不想让咱们开业，咱们要是现在乱了阵脚，就中了他的计了。”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铜秤砣，手电筒的光落在秤砣上，秤星闪着冷冽的光。他紧紧握着秤砣，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声音里却透着股坚定：“这秤砣在，咱们的店就不能倒。他想让咱们退缩，咱们偏不！明天，咱们照常开业！”
老张看着陆超群手里的铜秤砣，又看了看他坚定的眼神，慢慢平复了怒火：“你说得对，超群。咱们不能让小人得逞。明天一早，咱们就把红漆刮掉，重新刷招牌，绝不能耽误试营业！”
“对！咱们一起动手！” 赵秀兰也附和道，她手里还拿着块抹布，眼神里满是倔强，“不就是泼点红漆吗？咱们擦掉就是，别想吓倒咱们！”
陆超群看着身边的几个人，每个人脸上都没有了刚才的震惊，只剩下坚定。他心里一暖，举起手里的铜秤砣，声音里满是力量：“只要秤砣在，凉茶就在。不管是谁来捣乱，咱们都一起扛！明天，让街坊们看看，咱们凉茶联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好！一起扛！” 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喊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带着股不服输的韧劲。手电筒的光柱下，铜秤砣的秤星闪着光，像黑暗中不灭的火种，照亮了眼前的路，也照亮了他们心里的希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