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股东大会的地点,定在陆氏集团总部大楼顶层那间足以俯瞰半个城市的全景会议室。这里曾是陆寒洲运筹帷幄、发布号令的所在,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往日不容置疑的权威感。而今天,它将迎来一位截然不同的主人。
会议开始前半小时,沈清辞站在公寓衣帽间的全身镜前。她选择的不是柔和的裙装,而是一套剪裁精良、线条利落的深灰色女士西装,内搭简约的白色丝质衬衫,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晰的下颌线。妆容清淡,却着重勾勒了眉眼,让那双总是沉静温和的眼睛,平添了几分锐利与距离感。她没有佩戴任何显眼的珠宝,只在腕间戴了一块款式经典、走时精准的腕表。
陆寒洲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目光复杂地看着镜中的她。这套装扮,这种神情,让他依稀看到了“弥涅尔瓦”时期的某种影子,却又更加沉稳、内敛,带着一种破茧而出的、不容侵犯的气场。
“紧张吗?”他走上前,从背后轻轻环住她,下颌抵在她发顶。
沈清辞从镜中回望他,摇了摇头,眼神清澈坚定:“有你在身边,就不那么紧张。” 这是实话。今天的安排,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由陆寒洲陪同出席,但不是作为主导者,而是作为她的“特别顾问”和“在场支持”。这个姿态本身,就向所有人传递着多重信息:她尊重并接纳陆寒洲的过去与经验;她并非孤立无援;他们的关系是稳固的同盟;同时,她才是现在那个做决定的人。
陆寒洲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个轻吻:“记住,你现在是最大股东。法律赋予了你权利,而你,”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有力,“拥有不输给任何人的智慧和魄力。做你自己,清辞。”
抵达总部大楼时,门口已聚集了不少闻风而来的媒体。闪光灯亮成一片,问题如潮水般涌来,大多围绕股权转让、公司未来、两人关系。沈清辞没有停留,也没有回避镜头。她一手提着简洁的公文包,另一手,自然而坚定地,挽住了陆寒洲的手臂。陆寒洲则微微侧身,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略领先半步,为她隔开过于拥挤的人潮,但他始终落后她小半个身位,确保她是镜头的焦点。两人步履沉稳,目不斜视,径直走入专用电梯。沉默,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地宣告着他们的立场与默契。
电梯直达顶层。当会议室厚重的双开门被助理推开时,里面原本嗡嗡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长桌两侧,坐着陆氏的核心股东代表、重要董事、以及临时管理团队的核心成员。空气中弥漫着审视、怀疑、好奇,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沈清辞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松开挽着陆寒洲的手,独自走向长桌尽头那个一直属于陆寒洲的主位。高跟鞋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声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众人的心弦上。陆寒洲则在她右手边略靠后的一个预留位置坐下,那个位置通常属于首席顾问或特邀嘉宾。他坐下后,便微微向后靠向椅背,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沈清辞身上,姿态明确——他是来支持她的,不是来夺回话语权的。
沈清辞在主位站定,没有立刻坐下。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与每一道视线相接,不闪不避。那目光并不凌厉,却带着一种沉静的穿透力,仿佛能轻易看穿表象下的算计。
“各位,上午好。”她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平稳,透过精良的音响设备传遍会议室的每个角落,“感谢各位在临时通知下准时与会。我是沈清辞。”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她没有给任何人插话的机会,直接切入正题:“今天会议的核心议题,是回应各位对公司股权变更后稳定与发展的关切。在此,我首先明确几点。”
她顿了顿,目光特意在那几位联名发起会议的股东脸上停留片刻。
“第一,关于股权转让。所有程序完全合法合规,相关法律文件及监管报备均已齐备,稍后我的法律顾问可以出示备查。这是我和陆寒洲先生之间的私人决定,但我们已经充分考虑了其对公司的潜在影响,并做出了相应安排。”
“第二,关于我的角色。我成为陆氏最大股东,并不意味着我将直接介入日常经营管理。公司现有的、由各位专业董事和管理团队构成的治理结构依然有效。我的职责,将是作为所有者,履行监督责任,确保公司战略符合长期利益,并在重大决策上提供必要支持与最终核准。” 这番话,既安抚了担心外行领导内行的管理层,也明确了她并非虚位所有者,保留了关键权力。
“第三,关于公司现状与未来。”沈清辞示意助理开始播放预先准备好的ppt。画面清晰,数据翔实,直指当前市场疑虑和内部不稳的根源——不是业务基本面,而是“信心”问题。她指出,公司核心业务板块依然健康,现金流充足,研发管线进展顺利。“当前股价波动和部分内部不安,更多源于信息不透明和对未来方向的不确定。”她一针见血。
接着,她展示了初步拟定的“稳定与沟通计划”:包括增加定期投资者交流频率、明确未来一年核心战略聚焦点(她提到了几个陆寒洲之前私下分析过的、真正有潜力的方向)、以及建立更顺畅的所有者-董事会-管理层沟通机制。她没有给出浮夸的增长承诺,而是强调“稳健”、“透明”与“长期价值”。
整个陈述过程,沈清辞语速平稳,逻辑清晰,对关键财务数据和业务术语运用得当,显然是做足了功课。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气场——那种由内而外的冷静与笃定,仿佛此刻面对的不是一群虎视眈眈的商场老手,而是一次普通的方案讨论。她的姿态放松却不随意,眼神专注而富有洞察力,偶尔在关键处稍作停顿,目光扫过众人,带着无声的压迫感。
轮到提问环节。那位被陆寒洲点名“需要重点防范”的董事率先发难,问题尖锐,暗指股权转让动机可疑,且质疑沈清辞缺乏经验,难以应对复杂局面。
沈清辞没有动怒,甚至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却带着冷意。“王董事关心公司,其心可嘉。关于动机,我已解释,这是私人合法处置。至于经验……”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安静坐着的陆寒洲,随即又转回提问者,“我想,在座各位都承认陆寒洲先生过往领导公司的能力。他选择将这份责任托付给我,本身就是一种判断。而我,正在用行动和学习,来回应这份托付。至于具体事务,我相信在座的专业团队,也相信在有效的治理结构下,决策的质量不会取决于一个人的所谓‘经验’,而在于机制和集体的智慧。”
她四两拨千斤,既抬出了陆寒洲的权威(尽管他已不在位),又强调了制度和团队的重要性,还将对方隐含的人身攻击化解于无形。
随后几个问题,关于具体业务、人事安排、分红政策,沈清辞回答得有条不紊,既有原则性立场,也留下了灵活处理的空间。对于确实不了解的技术细节,她坦然表示需要与管理团队进一步沟通后回复,姿态坦诚,反而赢得了部分务实者的好感。
整个过程中,陆寒洲始终沉默地坐着,只在沈清辞目光偶尔瞥向他时,几不可察地微微点头,或递过一个鼓励的眼神。他的存在,像一座沉静的靠山,无需言语,便已极大地震慑了那些可能想凭资历或旧情施压的人。
会议结束时,气氛已与开始时截然不同。质疑依然存在,但那种蠢蠢欲动的挑衅气息明显减弱了。沈清辞用不到两小时的时间,向所有人展示了她绝非可以轻易拿捏的花瓶或情绪化的继承者。她是冷静的、有备而来的、清楚知道自己位置和目标的最大股东。
散会后,沈清辞没有立刻离开。她站在主位旁,与几位态度相对缓和的董事和cEo简短交谈了几句,语气从容,态度明确。陆寒洲则在她身侧半步之遥,偶尔在她需要时,低声补充一两句关键背景信息,但绝不越俎代庖。
当他们再次并肩走出会议室时,沈清辞一直挺直的肩背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额角有细微的汗意。陆寒洲敏锐地察觉到了,在无人注意的电梯角落,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做得很好,清辞。”
沈清辞侧头看他,眼中终于露出一丝属于“沈清辞”而非“沈董”的柔软和疲惫,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和隐隐的成就感。“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她低声说。
陆寒洲看着她,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骄傲、欣慰,还有一丝恍然。他曾经以为需要拼死守护的“江山”,她正在用她的方式,稳稳地接手。她不需要变成第二个陆寒洲,她正在成为独一无二的、能够驾驭这份责任的沈清辞。
女王归来,无需加冕,气场自成。这一次,她不是作为谁的附属或拯救者,而是作为她自己,以绝对的专业和沉稳,在曾经属于他的战场上,奠定了属于她的权威。而他们的关系,也在这一次并肩作战中,完成了从“依赖与被依赖”到“平等伙伴与相互支撑”的最后一步淬炼。外部挑战依旧,前路仍多荆棘,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知道,他们可以一起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