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上的晨露还没干透，玄清背着陆辞的脚步却稳了不少——苏珩沿途洒了镇魂镜的碎光，驱散了山林里残留的阴煞，连空气都少了几分刺骨的寒意。陆诀被苏珩用捆仙绳绑在身后，昏沉中还在低哼，额头上苏珩贴的镇邪符泛着淡金光，勉强压着他体内翻涌的戾气。
“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到镇上，找家客栈先落脚。”苏珩回头看了眼玄清，见他额角渗着汗，伸手接过陆辞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老三的消息刚传过来，他在‘槐安镇’的古宅里等着，说那里藏着解控心术的关键。”
玄清松了口气，指尖还残留着骨笛的凉意。他摸出怀里被汗水浸湿的半张符纸——那是刚才从陆诀身上掉下来的，黄纸边缘发黑，上面画着的符文扭曲怪异，既不是道家常用的镇邪符，也不是阴邪的噬魂咒。
“大哥，你看这个。”玄清把符纸递过去。苏珩低头扫了一眼，脚步猛地顿住，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是‘牵机符’的残片，能把施咒者的戾气转到被咒人身上……难怪阿辞的控心术这么难破，陆诀是把自己二十年的怨气全灌进他身体里了。”
说话间，前方的树林里突然飘来一阵槐花香，甜得发腻。玄清抬头，就见不远处的路口立着块歪斜的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槐安镇”三个字，漆皮剥落，露出底下发黑的木头，像溅了血。
进镇的路是青石板铺的，两侧的老槐树长得遮天蔽日，枝叶间挂着不少褪色的红绸带，风一吹，绸带飘起来像招魂的幡。镇上的房子大多是青砖灰瓦，门扉紧闭，连条狗叫都听不到，只有一家挂着“悦来客栈”幌子的铺子开着门，门帘半掀，里面透出昏黄的油灯光。
“先住这。”苏珩扶着陆辞往里走，刚迈进门，柜台后的掌柜就抬起头——那人戴着顶旧毡帽，脸藏在阴影里，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客官，要几间房？”
“两间上房，再来些热粥。”苏珩把陆诀往墙角的椅子上一放，镇邪符的金光闪了闪，陆诀闷哼一声，没醒。玄清把陆辞扶到里间的床上，刚要转身去叫苏珩，就见陆辞的手指动了动，左眼的黑翳淡了些，嘴里喃喃着：“符……古宅的符……”
玄清赶紧凑过去：“二哥，什么符？是解控心术的符吗？”
陆辞却没再说话，头一歪，又昏了过去。这时苏珩端着热粥进来，见玄清皱着眉，把粥碗递给他：“别急，老三说的古宅在镇东头，等天亮了再去。刚才掌柜的不对劲，你注意着点，他袖口沾着槐树叶的汁——槐树叶有毒，寻常人不会碰。”
玄清点点头，刚喝了两口粥，就听见外间传来“吱呀”一声响。他和苏珩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后，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掌柜正蹲在陆诀身边，手里拿着根沾了黑汁的针，要往陆诀的额头上扎。
“住手！”苏珩猛地推开门，墨笔一挥，一道金符飞出去，正打在掌柜的手腕上。掌柜“啊”地叫了一声，针掉在地上，转身就往门外跑。玄清抬腿追上，指尖掐诀，一道黄符贴在掌柜的后心，掌柜瞬间被定在原地，毡帽掉在地上，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左眼角也有道细长的疤——和陆诀的疤一模一样。
“你是谁？为什么要动陆诀？”玄清攥住他的胳膊，只觉得那人的胳膊凉得像冰。
掌柜的嘴角扯出个诡异的笑：“我是守宅人……古宅里的符，只能等月圆夜取，你们现在去，就是送死。”
苏珩走过来，墨笔抵在掌柜的眉心：“谁让你守宅的？陆辞的控心术，是不是和古宅有关？”
掌柜的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黑血，声音越来越低：“符……别碰最里面的那道符……”话没说完，他的身体突然瘫软下去，化作一滩黑汁，渗入青石板的缝隙里，只留下那根沾了黑汁的针，在地上泛着幽光。
玄清看着地上的黑汁，心里发寒：“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是替身术，真正的守宅人还在古宅里。”苏珩捡起那根针，眉头皱得更紧，“针上的黑汁是‘腐心水’，要是扎进陆诀的额头上，他体内的戾气会彻底爆发，到时候连老三都压不住。”
两人不敢再耽搁，把陆诀绑得更紧，扛着他往镇东头走。古宅离客栈不远，青砖围墙塌了大半，门口立着两尊缺了头的石狮子，朱红的大门上挂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锁眼里缠着干枯的槐树枝。
苏珩用墨笔挑开槐树枝，铜锁“咔哒”一声开了。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正中间的老槐树上挂着个破旧的灯笼，风一吹，灯笼晃起来，里面的烛火竟自己亮了，昏黄的光映着墙上的符纸——那些符纸贴得密密麻麻，和玄清手里的牵机符残片一模一样。
“小心点，这些符纸会吸人气。”苏珩拉着玄清往后退了半步，刚要抬手破符，就听见正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走出个穿灰布衫的少年，手里拿着盏油灯，看见他们，眼睛亮了亮：“大哥，小清，你们来了。”
是沈砚。
玄清赶紧跑过去：“三哥，你没事吧？二哥他……”
“我知道。”沈砚打断他，指了指正屋的里间，“里面有张聚灵阵，先把二哥放进去，能暂时压着他体内的戾气。陆诀……”他看了眼苏珩扛着的人，叹了口气，“把他也带进来，牵机符是他画的，但背后有人逼他，刚才的掌柜就是被那人控制的。”
苏珩把陆诀放在聚灵阵外的椅子上，沈砚取出张新的镇邪符贴在他额头上，转头对玄清说：“小清，你怀里的符纸残片给我，我要根据上面的纹路，找出破解控心术的主符。主符就在这古宅的祠堂里，但祠堂里有‘镜像阵’，进去后会看见最害怕的东西，你得跟着我，别乱跑。”
玄清握紧骨笛，点了点头。沈砚拿着符纸残片，往祠堂的方向走，苏珩留在聚灵阵旁守着陆辞和陆诀，临走前把镇魂镜塞给玄清：“要是遇到危险，就用镜光照，能破幻象。”
祠堂在古宅的最里面，门是用整块的黑木做的，上面刻着复杂的符文。沈砚推开门，里面黑漆漆的，只有正中间的供桌上摆着盏长明灯，昏黄的光映着供桌后的墙——墙上贴满了牵机符，最中间的一张比其他的大两倍，符文扭曲，泛着黑光，正是主符。
“就是它。”沈砚刚要往前走，脚下突然一沉，整个祠堂的地面开始旋转，墙上的符纸纷纷掉下来，化作一道道黑影，围了上来。玄清赶紧举起镇魂镜，镜光一闪，黑影瞬间消散，可不等他们松口气，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祠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小时候住的道观，观门口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是师父。
“小清，你怎么还在外面跑？快回来，师父给你做了桂花糕。”师父笑着招手，声音温和得像小时候一样。
玄清的眼睛一热，差点冲过去，可指尖的骨笛突然发烫——这是陆辞教他的，骨笛发烫就是幻象。他猛地回过神，举起镇魂镜，镜光照在“师父”身上，“师父”的脸瞬间扭曲，化作一道黑影，消散了。
“别被幻象骗了！”沈砚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玄清转头，见沈砚正对着“陆辞”的幻象，手里的符纸烧得正旺，“镜像阵会照出你最在意的人，一旦靠近，就会被戾气缠上！”
玄清定了定神，跟着沈砚往供桌走。脚下的地面还在转，眼前的幻象换了一个又一个——有小时候的自己，有受伤的苏珩，还有被铁链锁着的陆辞，可他都咬着牙没回头，直到走到供桌前，伸手抓住了那张主符。
主符入手冰凉，刚碰到指尖，就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啸，墙上的黑影全冲了过来。沈砚赶紧把符纸残片贴在主符上，两张符纸瞬间烧成灰烬，尖啸声停了，幻象也消失了，祠堂恢复了原样，只有供桌上的长明灯，还在微微晃动。
“成了。”沈砚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主符破了，二哥体内的戾气就能慢慢散了。”
玄清刚要说话，就听见正屋的方向传来苏珩的喊声：“老三，小清，快回来！陆诀醒了，他说有话要跟我们说！”
两人赶紧往外跑，刚到正屋，就见陆诀坐在椅子上，额头上的镇邪符还亮着，脸色苍白，却没了之前的戾气。见他们进来，陆诀抬头看了眼玄清，又看了眼聚灵阵里的陆辞，声音沙哑：“我知道是谁逼我画牵机符的……是‘阴傀宗’的人，他们抓了我娘，逼我用控心术把陆辞变成傀儡，好去抢苏珩的镇魂镜……”
苏珩的脸色沉了下来：“阴傀宗？他们早就被灭门了，怎么还会有人？”
陆诀苦笑一声，从怀里摸出块黑色的玉佩，递过去：“这是他们给我的，说拿着这个，就能找到我娘……但我知道，他们根本没想让我们活着，古宅里的镜像阵，本来是要把你们全困死在里面的。”
沈砚接过玉佩，指尖掐诀，玉佩上泛起黑光：“上面有阴傀宗的咒印，能追踪位置。看来，我们得先去救陆伯母，再找阴傀宗的人算账。”
玄清看着聚灵阵里的陆辞，左眼的黑翳已经淡了很多，呼吸也平稳了。他握紧骨笛，抬头看向苏珩和沈砚：“不管去哪，我们都一起。”
苏珩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先等阿辞醒过来，然后……一起去救伯母。”
窗外的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进来，落在聚灵阵上，陆辞的手指动了动，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浅浅的笑。玄清知道，他们的路还没走完，但这一次，他们四个兄弟，终于能一起面对了。只是没人注意到，供桌上的长明灯，灯芯突然变成了黑色，在无人看见的角落，轻轻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