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沉的车开得很快，几乎是带着一股发泄般的力道，引擎低吼着穿过S大周边尚且热闹的街道。下午五点多，正是晚高峰初现端倪的时候，车流缓慢，行人匆匆，但他却像一尾逆流的鱼，凭借着高超的车技和对路况的熟悉，不断超车、变道，最终猛地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通往某个待开发园区的小路。
路两旁是高大的、枝叶开始凋零的梧桐，夕阳的余晖透过稀疏的枝桠，在路面上投下长长的、摇曳的光影，却无法驱散车厢内凝固的冰冷。杨梅紧紧靠着车窗，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目光茫然地落在窗外飞速后退的、被拉长的光影上。她不敢看陈沉，他紧绷的侧脸线条，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以及那双死死盯着前方路面、仿佛要喷出火来的深邃眼眸，都像是一根根无形的冰锥，不断刺向她，让她浑身发冷，连指尖都泛着凉意。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未散的怒意，像一头被铁链锁住的困兽，在狭小的空间里焦躁地逡巡，沉重的呼吸声和方向盘偶尔因为用力过猛而发出的细微摩擦声，都加剧了这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她的心悬在嗓子眼，砰砰直跳，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胸腔的束缚。她既害怕他接下来的爆发，那积聚的风暴不知会以何种形式倾泻在她身上；又为他的不信任感到阵阵心寒和委屈，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漫过心脏，让她呼吸困难。
车子最终在一个废弃的厂房围墙边猛地停下，轮胎与粗糙的水泥地面摩擦，发出短促而刺耳的声音。这里远离主干道，四周寂静无人，只有远处城市隐约的喧嚣，像模糊的背景音，更衬托出此地的荒凉与隔绝。高大的厂房墙壁上爬满了枯萎的藤蔓，斑驳的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在夕阳残照下，显得格外颓败而压抑。引擎熄火，世界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声音，只剩下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彼此清晰可闻的、并不平稳的呼吸声——他的粗重而灼热，她的细微而颤抖。
车刚停稳，甚至来不及完全静止的惯性，陈沉便猛地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金属扣弹开时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在这寂静中格外刺耳。下一秒，他毫无征兆地侧过身，动作迅捷如猎豹扑食，一手猛地撑在杨梅身侧的座椅靠背上，将她困在他与车门之间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另一只手则带着不容抗拒的、近乎粗暴的力道，直接扣住了她纤细的后颈，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皮肤，激起她一阵战栗，迫使她仰起了头。
“唔！”
杨梅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那双总是带着怯意或温柔的杏眼里，此刻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慌乱和恐惧。她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完整的音节，甚至来不及思考，陈沉灼热而带着淡淡烟草气息的唇已经狠狠地、带着明显惩罚和宣告意味地压了下来，精准地堵住了她所有可能出口的解释、呜咽甚至是呼吸。
这不是一个温柔的吻，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它充满了原始的掠夺、蛮横的占有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他的舌不像以往那样带着引诱和试探，而是像攻城槌一般，强势地、毫不留情地撬开她因惊愕而微启的、颤抖的牙关，长驱直入，在她柔软的口腔内肆意扫荡，纠缠住她试图躲避的舌尖，用力吮吸，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她的一切都打上自己的印记，将她肺里的空气都掠夺殆尽。他的牙齿偶尔会失控地磕碰到她柔嫩的唇瓣，带来细微而清晰的刺痛感，混合着他唇舌间灼人的温度和她自己口中逐渐弥漫开的、淡淡的血腥味（不知是谁的），形成一种奇异而危险的感官刺激，既疼痛，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亲密。
杨梅的大脑一片空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近乎侵犯的举动彻底惊呆了。屈辱、害怕、委屈……种种情绪像海啸般席卷了她。她下意识地挣扎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抵在他坚实如铁、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其下蕴藏着爆发性力量的胸膛上，用力推拒着，指甲甚至无意识地抓挠着他昂贵的衬衫面料。细弱的呜咽声被他的吻碾碎，化作破碎不堪的、带着哭腔的喘息，从两人紧密贴合的双唇间溢出。
“放……放开我……”她含糊不清地抗议，声音微弱得像蚊蚋，充满了无助和恳求。
但他的手臂像钢铁浇筑的铁箍一样，牢牢禁锢着她纤细的腰肢和肩膀，那扣在她后颈的手更是带着强硬的、不容置疑的力道，指尖甚至微微陷进她的皮肉，让她丝毫动弹不得。男女力量的悬殊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她的挣扎如同蚍蜉撼树，不仅没能挣脱分毫，反而似乎更加激怒了他，或者说，激起了他更深层的、黑暗的掌控欲。
他的吻变得更加深入，更加疯狂，带着一种要将她揉碎、拆解入腹般的狠戾。他像是在通过这种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确认她的存在，确认她的归属，抹去一切可能存在于她身上的、属于别人的痕迹——那个周明宇的，或者其他任何可能觊觎她的人的。这个吻，是他无声的、暴戾的质问，是他压抑了一整天的醋意、不安和恐惧的最终宣泄。他嫉妒那个周明宇可以和她朝夕相处，可以和她讨论她感兴趣的专业问题，可以看到她因为学到新知识而露出的、闪闪发光的眼神，那是他即使拥有财富和地位，也无法轻易触及的、属于她校园生活的纯粹部分。他害怕那个陌生的校园，那些他无法时刻掌控的角落，会一点点蚕食掉他在她心中的位置，害怕她会发现，除了他给予的物质和庇护，外面还有更广阔的世界和可能。
这种深植于内心的恐惧和无力感，在面对那张照片和黄庆才的话语时，被无限放大，最终化为了此刻唇齿间近乎野蛮的占有和惩罚。
杨梅最初的挣扎，在他的绝对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徒劳而可笑。推拒的双手渐渐失去了力气，变得绵软，只能无力地抓皱了他胸前的衣料，留下凌乱的褶皱。缺氧的感觉阵阵袭来，眼前开始发黑，大脑因为缺乏氧气而开始眩晕，耳边是他粗重的喘息和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身体在他的禁锢和掠夺下微微颤抖，像秋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那混合着烟草味的、独属于他的浓烈男性气息，霸道地充斥着她的鼻腔和口腔，熟悉又陌生，让她感到深入骨髓的害怕，却又……在这种极端的对抗和被迫的亲密中，无法抗拒地产生了一丝来自身体本能的、战栗的悸动。
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被泪水彻底浸湿，黏连在一起，像两柄破碎的黑色羽扇。她不再挣扎，像是认命了一般，任由他予取予求，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美丽的玩偶。只有不断滑落的滚烫泪水，和那细微的、无法抑制的颤抖，泄露着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和巨大的委屈。他为什么不相信她？为什么要用这种羞辱人的方式来惩罚她？难道在他心里，她就是这么轻贱、这么不值得被温柔对待的人吗？那个曾经说着“我的就是你的”、为她细心规划未来、在她疲惫时给予依靠的陈沉，和眼前这个如同失控野兽般的男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感受到她身体的彻底软化和不再抵抗，像一朵被暴风雨摧折后无力垂落的花，陈沉狂暴的吻，奇迹般地、渐渐地变得缓慢下来。那带着惩罚意味的、近乎啃噬的力道，逐渐被更深沉的、带着某种确认和复杂安抚意味的吮吸所取代。他的舌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而是开始变得缠绵，细腻地描摹她被他吻得红肿刺痛的唇形，舔舐她唇上可能存在的细微伤口，仿佛在无声地道歉，又像是在品尝一件失而复得、却已被自己弄出裂痕的珍宝，动作间带上了一种笨拙的、甚至是有些绝望的温柔。
他扣在她后颈的手，力道也放松了些，从最初的、带着疼痛的禁锢，变成了带着某种掌控意味的、轻柔的摩挲。他的拇指，无意识地、带着薄茧的指腹，抚过她耳后那片细腻而敏感的皮肤，带来一阵阵细微的、令人心悸的麻痒和颤栗。
车厢内，气氛诡异地转变了。只剩下两人粗重而混乱的、渐渐交织在一起的喘息声，以及那黏腻的、令人脸红心跳的亲吻声。车窗上因为两人过近的体温和呼吸，渐渐蒙起了一层薄薄的、迷离的水雾，彻底隔绝了外面那个颓败的、夕阳西下的世界，将车内氤氲成一个与世隔绝的、充满了激烈未解矛盾、危险情绪和扭曲亲密的狭小空间。
良久，直到杨梅感觉自己几乎要因为缺氧而晕厥过去时，陈沉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离开了她的唇，但额头依旧紧紧抵着她的，鼻尖蹭着鼻尖，灼热而急促的呼吸像羽毛一样，交织地喷洒在她湿漉漉、滚烫的脸颊和敏感的耳廓上。
黑暗中（车厢内光线已然昏暗），他深邃的眼眸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的情绪依旧复杂难辨，有未散的余怒，有深沉的、几乎要溢出的欲望，有看到她泪水后的无措，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因为伤害了她而产生的深刻懊恼和心疼。
他看着被他吻得红肿不堪、泛着诱人水光、甚至可能带有细微伤口的唇瓣，看着她紧闭的双眼上不断颤动的、湿漉漉的长睫毛，看着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未干的泪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用钝刀慢慢切割，传来一阵阵尖锐而窒息的疼痛。
他伸出手，指腹有些粗糙，带着微凉的温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轻柔地、一点点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动作带着一种与他刚才的粗暴截然不同的、近乎虔诚的温柔和笨拙。
“梅梅……”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情动后的慵懒和一丝极力压抑的、更深层次的情绪紧绷，“看着我。”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命令，却又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杨梅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眼，盈满泪水、红肿的杏眼对上了他深不见底的、如同旋涡般的眸光。那里面有她曾经无比迷恋和依赖的温柔底色，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种她感到陌生和恐惧的、浓稠得化不开的占有、执着和一种近乎毁灭性的爱意。
“你是我的。”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不容置疑的宣告和烙印，像是在对她强调，也像是在对自己进行一遍遍的确认，试图驱散内心那份不安，“只能是我的。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是我的。”
这句话，像是一把重锤，终于彻底敲碎了杨梅心中强撑的堤防。她刚刚勉强止住的眼泪再次决堤，比之前更加汹涌，声音带着浓重的、破碎的哭腔，控诉般地质问，拳头无力地捶打着他坚实的胸膛：“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跟周学长真的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的私有物品吗？！可以随意……随意这样对待？！”
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几乎要喘不过气的模样，听着她带着绝望的控诉，陈沉心底最后那点强撑的冷硬和愤怒终于土崩瓦解，被一种巨大的恐慌和心疼所取代。他叹了口气，那叹息沉重得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伸手将她整个人紧紧地、用力地、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合二为一，再也不分离，也再也不给她任何离开或被觊觎的可能。
他的下巴用力地抵在她柔软的发顶，嗅着她发间熟悉的、清淡的香气，声音闷闷地从胸腔里传来，带着一种无奈的、近乎投降的妥协和深深的、无法言说的疲惫：“我相信你，梅梅。我相信你。” 他重复着，不知道是在努力说服她，还是在拼命说服自己那颗被嫉妒和不安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心。
“可是……”他收紧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让她骨骼生疼，呼吸困难，“我受不了。我控制不住……我受不了任何男人靠近你，受不了你看别人的眼神，哪怕只是因为学习……哪怕只是无意间……我也会疯，我会忍不住想毁掉一切可能带走你的东西……”
他几乎是剖开了自己的内心，坦诚了自己那近乎病态的、连他自己都感到震惊和厌恶的占有欲和脆弱。他习惯了掌控一切，运筹帷幄，却唯独在关于她的事情上，变得如此患得患失，如此不堪一击，如此……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害怕被抛弃的孩子。
杨梅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同样剧烈得仿佛要撞碎肋骨的心跳，听着他这番近乎示弱的、却也更显偏执和可怕的坦白，心中的委屈和愤怒，奇异地渐渐被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酸涩、怜悯和……一丝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疼与悸动所取代。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他不是不相信她，他是太在乎，在乎到了一种近乎扭曲的程度，在乎到失去了所有的安全感，在乎到必须用这种极端甚至伤害她的方式，来确认她的绝对归属，来安抚自己内心那头名为“失去”的恐惧巨兽。
她伸出依旧有些发软、冰凉的手臂，缓缓地、迟疑地，最终还是环抱住了他精瘦而紧绷的腰身，将满是泪痕的脸深深埋进他温暖却带着颤栗的颈窝，嗅着他身上熟悉的、让她安心却又此刻感到无比复杂的气息，带着浓重的、妥协般的哭腔小声说，声音像受伤的小动物：“笨蛋……大笨蛋陈沉……我心里只有你啊……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你怎么就不明白……”
这带着哭音的、软软的、却无比清晰的告白，像是最有效也最残忍的安抚剂，瞬间抚平了陈沉心中所有躁动不安的野兽，却也像一根针，更深地扎进了他的心脏，让他为自己刚才的暴行感到无比羞愧。他长长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如弓弦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将怀里的女孩搂得更紧，仿佛拥抱着失而复得的、却已被自己亲手划下伤痕的稀世珍宝。
两人就这样在昏暗的、与世隔绝的车厢里紧紧相拥，听着彼此渐渐趋于平复却依旧带着余悸的心跳和呼吸，谁也没有再说话。刚才那场激烈的、带着惩罚与确认意味的、如同困兽撕咬般的吻，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毁灭性的暴风雨，虽然暂时洗刷了表面的隔阂和对抗，却也露出了底下更深层的、关于极端占有、不安与爱的复杂性所带来的尖锐礁石。
车窗上的水雾越来越厚，彻底模糊了外面那个颓败的、渐渐被暮色吞噬的世界。车厢内，只剩下彼此的体温、湿漉的泪痕、未散的情动呼吸，以及那份在激烈冲突后，暂时达成脆弱和解的、紧密却又布满看不见裂痕的联结。
然而，他们都心知肚明，问题并没有真正解决。周明宇就像一根刺，虽然被暂时强行按了下去，但依旧深扎在陈沉的心里。而他这近乎病态的占有欲，以及杨梅心底那份因不被信任和粗暴对待而产生的、细微却深刻的裂痕，都需要更长的时间、更多的耐心和远超从前的信任去慢慢弥合。这个秋日的黄昏，在这无人角落的狭小车厢里，他们用一场困兽般的、混合着疼痛与温柔的吻，暂时维系住了摇摇欲坠的平衡。但未来，这建立在不安和轻微创伤之上的平衡，是否能持续，又将被引向何方，依旧是一片笼罩在迷雾中的未知领域。
陈沉极其轻柔地吻了吻她的发顶，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低声道，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天快黑了，我送你回去。”
他的声音试图恢复往常的沉稳，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在暮色四合的车内，却沉淀下了一些更深沉、更复杂、也更加幽暗的东西。他启动车子，调转方向，重新小心翼翼地汇入城市的车流。而杨梅靠坐在副驾驶上，将脸偏向窗外，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唇上还残留着他霸道的气息、细微的刺痛和那诡异的温柔触感，心里却是一片茫然的、劫后余生般的麻木宁静，与……一丝隐隐的、对未来的、更深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