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一阵剧痛，像是被攻城锤狠狠砸过，骨头都要散架了。林凡猛地吸进一口带着泥土腥味和铁锈气的冷空气，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眼前金星乱冒。
“咳……咳咳！这什么破地方？”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软得像滩烂泥，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视线好不容易聚焦，入眼是低矮、脏污的帐篷顶棚，布料油腻发黑，缝隙里透进几缕惨淡的天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汗臭、血污、草药，还有隐约的霉味。
记忆碎片疯狂涌入脑海：他，林凡，二十一世纪五好青年（自封），中文系毕业，业余综合格斗爱好者，正为了庆祝拿到巴西柔术紫带（虽然离黑带还差得远）和哥们儿撸串吹牛，多喝了几杯……再一睁眼，就到这儿了？
旁边一个沙哑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凡哥！你……你醒了？太好了！俺还以为你……”
林凡艰难地扭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破烂号衣、面黄肌瘦的少年正趴在自己旁边，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眼泪混着泥灰划出两条沟壑。这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眼神里满是惊恐和后怕。
根据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碎片，林凡知道这小子叫王狗剩，是同营的小兵，也是这倒霉蛋唯一的“朋友”。而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夏国边军“黑风营”的一个普通炮灰，名字倒没变，也叫林凡。刚才一场与隔壁燕国的小规模冲突中，原主被一个燕国骑兵的马槊扫中胸口，当场就噶了，这才换了他这个新房客。
“死……死不了……”林凡龇牙咧嘴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吓人，“就是……他娘的……疼……”
话音刚落，帐篷帘子被粗暴地掀开，一个穿着稍显整齐皮甲、满脸横肉的队正走了进来，眼神凶狠地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林凡身上。
“林凡！没死就赶紧给老子滚起来！辎重营那边缺人手卸车，你们这几个还能喘气的，都他妈给老子过去！”队正唾沫星子横飞，“别装死狗！耽误了事，军法处置！”
帐篷里其他几个或躺或坐、带着伤兵的士兵，闻言都瑟缩了一下，挣扎着想要起身。王狗剩更是吓得一哆嗦，连忙去扶林凡。
林凡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穿越就穿越吧，好歹给个王爷世子当当，最不济也是个富家公子吧？直接扔到前线炮灰营是几个意思？刚死过一回，伤还没缓口气，就要去当苦力？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
一股莫名的邪火蹭地窜上心头。他前世好歹也是个嘴强王者，打不过还骂不过的主？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处境危险，脱口而出：“队正大人，您这催命的架势……怕是阎王爷见了您都得递根烟，商量商量能不能让我多缓半个时辰？”
帐篷里瞬间安静得可怕。
王狗剩扶他的手僵在半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其他伤兵也像是被施了定身法，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凡。队正那张横肉脸先是愕然，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说什么？”队正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林凡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妈的，这破嘴比脑子快半拍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但事已至此，怂也没用，他强撑着剧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咳咳……那什么，队正息怒。我的意思是，兄弟们伤得不轻，能不能宽限片刻？您看我这身子骨，现在去卸车，怕是车没卸完，我先得被车卸了……正所谓‘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咱好歹也得做个全乎鬼不是？”
他本来是胡诌八扯，想缓和下气氛，顺便显摆一下自己中文系毕业的底子（虽然背串了，原句是屈原《国殇》里的“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没想到，这话一出，队正脸上的怒气竟然凝固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鬼……鬼雄？”队正上下打量着林凡，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你小子……什么时候会掉书袋了？还说得这么……晦气！”
林凡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难道这世界没楚辞？装逼装到马蹄子上了？他赶紧找补：“啊哈哈，随口胡诌，随口胡诌。梦里听个老瞎子说的，队正您别往心里去。我去，我这就去卸车。”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直抽冷气。
队正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半晌，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最终哼了一声：“哼！伤没好利索就少放屁，赶紧的，辎重营那边催得急。”说完，竟没再继续发作，转身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林凡松了口气，暗道侥幸。王狗剩这才敢凑过来，压低声音带着哭腔：“凡哥！你疯啦！敢这么跟刘队正说话？他上次把一个顶嘴的兄弟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
“我这不是……没忍住嘛。”林凡在王狗剩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来，感觉全身骨头都在抗议，“狗剩啊，哥今天教你个道理，这人哪，该怂的时候得怂，但有时候，你越怂，别人越当你软柿子捏。适当呲呲牙，没准儿还能多喘口气。”
王狗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两人互相搀扶着，跟着其他几个伤兵，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辎重营方向走。所谓的军营，其实就是一片临时清理出来的荒地，帐篷杂乱无章，士兵们大多面有菜色，眼神麻木。远处传来操练的呼喝声，也是有气无力。
到了辎重营，只见几辆牛车停在那里，上面堆着沉重的粮袋和箭矢箱。一个辎重营的管事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指挥着：“快！快！动作都麻利点！天黑前必须卸完！”
林凡看着那比自己还高的粮袋，眼前一黑。这要是原装身体，凭他练格斗的底子，扛两袋问题不大。可现在这胸口疼得呼吸都费劲，上去不是找死吗？
正发愁间，旁边两个士兵为了抢一袋看起来轻点的粮食，推搡起来。其中一个脚下不稳，哎哟一声朝林凡倒了过来。
若是平时，林凡一个侧步就能闪开，说不定还能顺手扶一把。可此刻他浑身是伤，动作迟钝，眼看就要被撞个结实。情急之下，前世练格斗的本能反应瞬间激活。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身体微侧，左腿后撤半步支撑，右手闪电般探出，不是去推，而是精准地搭在了那人倾倒过来的手臂关节处，顺势一引一带，同时脚下一个小幅度的绊扫。
那士兵惊呼一声，原本前扑的力道被巧妙引导，整个人像个陀螺一样旋了半圈，噗通一声，摔在了林凡身旁的空地上，虽然狼狈，却卸掉了大部分冲击力，没受什么伤。
而林凡自己也因为这下发力，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冷汗当时就下来了，踉跄着差点坐地上。
这一下，看似简单，却快如闪电，巧妙无比。
整个卸车场地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目瞪口呆地看着林凡。就连那个摔倒在地的士兵，也忘了喊疼，傻傻地看着他。
刚才那一手，根本不是军中常见的摔跤手法，也不是任何他们见过的武功路数。那种对时机的把握，对力道的精巧控制，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和……高效？
辎重营管事也愣住了，盯着林凡，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林凡心里叫苦不迭，妈的，又没管住这身体的本能，这下麻烦了。
果然，那管事眯着眼睛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冷汗涔涔的林凡：“你……刚才用的是什么功夫？”
“啊？功夫？”林凡挤出一个无辜的表情，“啥功夫？管事大人您看错了吧？我就是……就是没站稳，碰巧了，对，碰巧！”
管事显然不信，但看林凡一副重伤员的样子，也不好逼问，只是眼神里的探究意味更浓了。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骑士簇拥着一员女将驰入营区。
那女将一身亮银甲胄，身披红色斗篷，即便坐在马上也能看出身姿挺拔矫健。她面容姣好，却冷若冰霜，一双凤目锐利如刀，扫过之处，连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她目光掠过乱糟糟的卸车现场，在瘫坐在地、龇牙咧嘴的林凡身上略微停顿了那么一瞬，似乎对他刚才那个怪异的动作和此刻狼狈的样子有了一丝极淡的好奇。但随即又恢复了冰冷，径直打马而过，奔向中军大帐。
“是萧将军！”有人低呼。
“女阎罗来了……”
林凡也看呆了。这气质，这颜值，放现代绝对是顶流明星级别的。就是太冷了点，眼神跟小刀子似的。
王狗剩在一旁小声科普：“凡哥，那就是咱们前锋营的萧青鸾萧将军，厉害着呢！就是……就是听说对下属特别严，犯在她手里，不死也脱层皮。”
萧青鸾，名字挺好听。林凡揉了揉还在剧痛的胸口，看着那远去的红色斗篷，心里莫名地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女人，好像……挺有意思。
他正胡思乱想，辎重营管事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那语气缓和了不少，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行了，都别愣着了！林凡，你……你伤没好，就去那边清点一下箭矢数目吧，轻省点。”
林凡如蒙大赦，赶紧点头哈腰：“多谢管事！多谢管事！”
他拖着身子走到堆放箭矢的角落，一屁股坐下来，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暂时躲过一劫。
然而，他知道，麻烦才刚刚开始。那个刘队正怀疑的眼神，辎重管事的探究，还有刚才无意中显露的“功夫”……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他这套现代格斗技术和满嘴跑火车的毛病，到底是保命的法宝，还是催命的符咒？
看着周围那些麻木、疲惫、却又在生存线上挣扎的面孔，林凡心里第一次对这个光怪陆离的穿越世界，生出几分真实的凝重。
活下去，好像没那么容易。
但……来都来了。
他摸了摸依旧疼痛的胸口，嘴角却慢慢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好像，也没那么无聊？
胸口那阵撕裂般的疼劲儿总算过去了一些，但每次呼吸还是像有小刀子在肺管子里轻轻刮擦。林凡瘫坐在箭矢堆旁边，一边假装认真数着箭支，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整个营地。
“一、二、三……妈的，这箭杆质量真次，歪瓜裂枣的……四、五、六……那个女阎罗，萧青鸾，是真他娘的好看，就是眼神太吓人，跟谁欠她几百万似的……七、八、九……”
数到后来，他自己都忘了数到哪儿了，满脑子都是刚才那惊鸿一瞥的亮银甲和红色斗篷，还有刘队正和辎重管事那怀疑的眼神。
“不行，得低调，必须低调！”林凡在心里告诫自己，“这鬼地方，说错话、做错事，真会掉脑袋的！格斗术不能乱用，诗词……嗯，诗词估计更危险，刚才那句‘鬼雄’差点没把队正点炸了。”
他打定主意，接下来就装孙子，装哑巴，伤好之前绝不出头，能混一天是一天。
然而，命运这玩意儿，有时候就跟专门跟你作对的熊孩子一样，你越是想躲，它越是把屎盆子往你头上扣。
傍晚，卸车的活儿总算干完了。林凡跟着王狗剩，拖着快散架的身子往回走，肚子里咕咕直叫。军营的晚饭就是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和一块硬得能当砖头使的粗粮饼子。林凡看着手里的“伙食”，欲哭无泪。这玩意儿，放现代喂狗狗都得考虑考虑吧？
他正费劲巴拉地用后槽牙跟饼子较劲，就听见营地中央传来一阵喧哗和集合的鼓声。
“所有伙长以上，即刻到中军帐前听令！有紧急军情！”传令兵骑着马在营地里飞奔呼喊。
林凡心里一紧，紧急军情？难不成要打仗了？他这小身板可经不起再来一下了。
没过多久，命令就层层传达下来，果然不是什么好消息。原来，萧青鸾将军下午巡视回来后，根据斥候回报，判断附近可能有一小股燕国的游骑在活动，目的可能是侦察或者骚扰后勤线。为防万一，需要立刻派出一支精干的侦察小队，前出二十里，摸清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