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从头顶不断砸落，陈昭抬手挡了一下，指尖擦过额角，留下一道血痕。他站在石阶前，前方那道布衣身影仍浮在半空，脸上的伤疤像是被火燎过，嘴唇干裂，声音嘶哑。
“你答应救我的……可你没来。”
陈昭没有后退。他盯着那张脸，记忆里没有这个人。他从未见过这双眼睛，也从未听过这个声音。但他知道，这种控诉不是凭空出现的。
“我没有杀你。”他说，“我也不知道你是谁。”
影子的身体晃了一下，像是风中的残烛。它的脚依旧悬着，离台阶还有寸许距离。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温度骤降，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身后的阴兵没有动。他们列成阵型，两前探路，六人分列两侧，一人断后。长矛横握，甲胄无声，只等一声令下。
陈昭伸手抓住领头阴兵的肩甲。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清醒了一瞬。他的左腿还在虚化，皮肤像雾一样散开又聚拢，但不能再等了。
头顶的裂缝越来越多。一声闷响从上方传来，整条通道剧烈震动。一块巨石从穹顶坠下，直冲队伍中央。左侧的阴兵跃起，长矛横扫，将石头劈成两半。碎块落地时冒出黑烟，腐蚀着地面。
他知道这里撑不了多久。
“走。”他说。
十名阴兵立刻响应。前两人迈步向前，其余迅速跟进，形成严密的护卫圈。陈昭被围在中间，脚步有些踉跄，但他没有停下。他抓着阴兵的肩膀，一步一步往前挪。
布衣影子没有阻拦。它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靠近。当第一支长矛从它身前划过时，它忽然抬手，指向陈昭。
“你听到了吗？七声……我都叫了你七声……”
陈昭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他知道这是执念，是怨气凝成的幻象。可那声音确实钻进了耳朵，像针一样扎进脑子里。
但他不能停。
队伍继续前进。影子的身影逐渐模糊，最终被甩在身后。通道越来越窄，石阶向下倾斜，湿腐的气息扑面而来。两侧灯台早已熄灭，只剩下焦黑的支架立在那里，像是某种祭坛残留的遗物。
系统提示在识海中浮现：【检测到空间裂缝波动，建议使用阴兵进行穿梭】。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更稳。他抓紧肩甲，对领头阴兵说：“带我们出去。”
话音落下，十名阴兵同时动作。他们的身体泛起微弱黑光，步伐加快，几乎变成一道影子。整个队伍化作一束暗流，顺着通道疾行。
风在耳边呼啸。四周的墙壁开始模糊，像是被拉长的画面。裂缝深处透出灰白的光，照在他们身上，却没有温度。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最窄一段时，异变突生。
裂缝两侧突然伸出无数只手。惨白、枯瘦，指甲发黑，从虚空中抓出，直扑陈昭脚踝。他反应极快，猛地抬腿，躲过第一波抓扯。但第二只手已经缠上他的右脚腕，力道大得惊人。
他整个人被拽得一歪，差点摔倒。阴兵立刻察觉，断后的那人转身回护，长矛横扫，将几只鬼手斩断。断裂的手指掉在地上，化作黑灰飘散。
可更多的手冒了出来。
它们像是从墙里长出来的，密密麻麻，不断伸向陈昭。阴兵们迅速调整位置，两前探改为断后，与原先的后卫形成三角阵型，将他牢牢护住。长矛一次次挥出，斩断一只又一只鬼手，但对方数量太多，根本斩不完。
陈昭咬牙，用力挣了一下。那只缠住他脚腕的手纹丝不动，反而越收越紧。他能感觉到一股寒意顺着小腿往上爬，像是有东西正往身体里钻。
“别管我！”他喊，“继续走！”
阴兵没有听。他们依旧守在他周围，长矛不离手，甲胄不离身。哪怕前方通道已经开始塌陷，碎石如雨落下，他们也没有丢下他。
一名阴兵突然单膝跪地，用身体挡住一块坠落的巨石。另一人立刻补位，填补空缺。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多余言语，只有脚步和武器的碰撞声。
陈昭知道他们在等他下令解散。可他不能下。
他是阴天子。这些人是因他而现，因他而动。只要他还站着，他们就不会走。
他抬起左手，掌心朝上。官印虚影浮现，暗金纹路一闪。他集中最后一点意识，在识海中下达指令：【全体加速，强行突破】。
十名阴兵同时抬头，眼眶中的幽蓝火焰跳动了一下。下一秒，他们齐步向前，步伐猛然加快。黑光再次亮起，包裹整个队伍，像是一道撕裂黑暗的箭矢，冲向通道尽头。
鬼手仍在抓扯。有的抓住了他的裤脚，有的攀上他的腰侧。他能感觉到那些手指冰冷刺骨，带着腐烂的气息。但他死死抓住阴兵的肩甲，不肯松手。
通道开始崩塌。头顶的裂缝彻底炸开，碎石如暴雨般砸落。前方的光线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灭的灯。
一名阴兵被落石击中，甲胄凹陷，身体晃了一下，但没有倒下。它依旧举着长矛，依旧走在队列中，仿佛疼痛不存在。
陈昭的呼吸越来越急。他的左腿几乎完全透明，右手也开始发虚。神魂的损伤在加剧，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钝痛。他知道撑不了太久。
可通道还没到头。
灰白的光越来越亮，前方终于出现一个出口。那是一个圆形的洞口，外面是无尽的虚空，漂浮着零星的碎石和残骸。风从那里吹进来，带着死亡的味道。
阴兵没有减速。他们笔直冲向出口，黑光包裹着队伍，硬生生撞开最后一段塌陷的墙体。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的瞬间，一只鬼手猛地从地下窜出，死死抓住陈昭的脚踝。
他感到一股巨大的拉力，身体被往后拖。阴兵察觉异常，立刻有人回头，长矛斩下，却只砍断了手指。那只手依旧缠着，越收越紧。
陈昭低头看去。
那只手的掌心，有一道熟悉的疤痕。
和他母亲临终前攥着他手腕时留下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