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凡感觉自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算是再怎么如何，关起门来教育孩子，这个别人无法辩驳，可是他毕竟是第一次来的客人。
沈父这句话说出来就十分不合适。
一时间，顾清凡感受到了那种窒息感。
这样的父母，还是两个……
别说沈雅荷了，搁在谁身上都不愿意回家。
沈雅荷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
很安静的沉默着，然后走进屋子。
老式旧房屋，倒也不用考虑换鞋。
沈父到底没有接着继续落自己女儿面子，而是看向顾清凡。
顾清凡明显看见了沈父皱眉。
“你叫什么来着？”
“……额，伯父，我叫顾清凡。”
“说话别吞吞吐吐的，坚定果断一点，多大了？”
“20。”顾清凡也不自觉加大音量。
沈雅荷坐到了一边的单人沙发，然后指着旁边的空位：“来，坐，不用客气。”
“好的老师。”
“才二十？这么年轻？就进实验室了？”
沈默看起来是一个很严肃古板的老头，同样精瘦，不抽烟。
顾清凡知道他已经五十六岁了。
那个时代出生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被时代甩下的错位感，他们奉行了多年的生活法则被社会的车轮毫不留情的碾压。
但总归还是因人而异的，有的人能很好的适应这种改变，有的人活在了过去。
没有谁好谁坏。
但是顾清凡想到了孙雪。
之前他去孙雪家里的时候，她的父母肉眼可见的笑容和开明，让人如沐春风，也不会在人一进门的时候就像审问犯人一样不断询问。
或许也有商人家庭和教师家庭的区别缘故吧。
顾清凡脑海里想着这些，却也不太乐意回答这个问题。
从沈父的眼睛里，顾清凡看见了怀疑，就好似是在怀疑自己之所以接近沈雅荷，不是为了别的，只是看上了她。
有这种怀疑和偏见，从理性角度上来说，顾清凡能理解。
但是从情感上来说，他不高兴。
“我很佩服沈老师在理论方面的研究，沈老师在Jacs上发表的论文我有读过，并且大受启发。”
“哦？真的？”
沈父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他接着追问：“她的文章以前我也看过，有一篇探讨了电子云密度对结构吸附性能的微观尺度影响，纳米尺度的领域总会有纳米效应，我推荐她使用泛函方式进行理论计算，但是她偏不用，实验能验证？我是持保留意见的。”
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顾清凡。
而沈雅荷还是一言不发。
顾清凡不慌不忙的回复：“有关这一点我确实和沈老师进行过讨论，实验上来说难以验证，一是材料的因素，还有就是条件差别，但是泛函计算的方式太不稳定了，现有的不管是理论dFt计算还是高斯模拟，都无法准备设定在微观领域的场，后续想法是考虑微观尺度的宏观表达……”
没有说谎。
他真的和沈雅荷讨论过。
这么长时间，顾清凡和沈雅荷针对后续的很多问题都进行了大量讨论，沈雅荷要比顾清凡厉害的多，很多时候都是沈雅荷在教导，顾清凡听。
让沈雅荷开心的是，顾清凡学的很快。
没有老师会不喜欢一个聪明的学生。
沈父也是。
在连续追问多个问题，确定顾清凡不是那种小黄毛，而是聪明孩子之后。
他也终于不再板着个脸。
沈母端上来一盘葡萄和一盘苹果……礼貌作用比较大，顾清凡也不可能真的下手。
沈雅荷也是。
她从进门到现在为止，一言不发。
终于，沈母开始发问：“多长时间没回家了？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问问。”
沈雅荷正在思索。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顾清凡带回来。
或许是因为父母之前对她的催婚？
又或许是想要表示她有了一个好的弟子？
不知道，她们家里的相处方式和普通家庭有很大不同。
别的家庭里面，父母的工作和子女的教育是分开的。
但是在她家，父母就是老师，老师就是父母。
沈雅荷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二老的学生，还是二老的孩子。
其中的差别让她无所适从。
“没什么好说的，我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就不打电话了？我白养你这么大了。”
沈父紧接着一句话就甩了上去。
让顾清凡坐立难安。
或许，二老也没有分清楚教育子女和教育学生之间的区别。
沈母笑着圆场：“也不是我们催你，你都三十岁了，该考虑婚事了，我和你父亲最近都在帮你寻摸着合适的人选，你也不说说喜欢什么样子的……”
这就是让沈雅荷最难以接受的地方。
在父母眼里，她必须按部就班的过安排好的人生。
上学、科研、评奖、结婚。
她的人生不属于她。
沈雅荷不愿意像一个泼妇一样大吵大闹，但是她也从来没想过结婚。
“我已经下定决心，我的一生都要奉献给我的事业，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明天还有报告，你们可以来听一听。”
沈父看自己女儿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就一肚子气。
他还不是都为了她好？
怎么就不领情？
不说你感动的痛哭流涕，但是连一个笑脸都没有？
“走吧，我看你这辈子还结不结婚，老了我看你怎么办！”
“男性的平均死亡年龄是71岁，女性的平均死亡年龄是75岁，从数据上来说，即使我结婚，老了也大概率还是一个人。”
“……我！”
这句话像针一样戳在沈父的肺管子上，他当了这么多年老师，哪儿有学生敢这样在他面前辩驳？
歪理！都是歪理！
他甚至想一巴掌打在沈雅荷的脸上。
但终归顾清凡在。
他没有别的动作，可顾清凡看的出来，沈父被气的不轻。
“走吧。”
沈雅荷没有再逗留，直接起身离开。
顾清凡也跟着。
他突然觉得，沈雅荷有些可怜。
在教育上，是难以辩清楚谁是谁非的。
下楼。
沈雅荷突然说道：“走一走吧，这里到酒店大约十公里，预计走路不到三小时。”
“好的老师。”
顾清凡开着玩笑：“幸亏没买东西，要不然亏了，一共也就坐了十分钟。”
“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