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羽烤着鱼。
火光跳动，映着他疲惫的脸。失去力量的第三天，他还在适应这具普通的身体。这具身体不再能轻松驾驭元素，无法感知到魔力波动，甚至连最简单的火焰术都无法施展。他能感受到肌肉的酸痛，饥饿的煎熬，还有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这让他前所未有地真切感受到，自己此刻，只是一个凡人。
莱恩在旁边削木棍。刀锋摩擦木头，发出沙沙声。他的动作沉稳而精准，仿佛在用这种重复的劳作来平复内心。
“你说这鱼能吃吗？”洛羽戳了戳烤架上的鱼，鱼皮已经焦黑，散发出一股苦涩的味道。“怎么越烤越黑。”
莱恩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你以前都是用火焰直接烤熟的，哪有这么多讲究。”
洛羽叹气，将手中的木棍扔到一边。“这就是失去力量的痛苦吗？连顿饭都吃不好，真是世事无常啊。”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
远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夜的宁静。
两人同时抬头，警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人类的惊呼和追逐的喧嚣。
“草。”洛羽抓起一根粗壮的木棍，重新燃起斗志。“又来？这世道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从树林里冲出来，骑着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身后紧追不舍的是六个身披帝国制式铠甲的骑兵。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领头的骑兵挥舞着长剑，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嚣张。
老头慌不择路，老马一个趔趄，他直接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灰头土脸地趴在枯叶之中。
洛羽看着老头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啧”了一声。“这摔得够惨，老人家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莱恩已经无声无息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剑身在火光下泛着寒光，他看向洛羽，眼神询问：“帮不帮？”
洛羽咧嘴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痞气和坚决。“废话。老子就算是个废人，也看不得这种狗仗人势的场面。”
他抄起木棍，不顾身体的疲惫，猛地冲了出去。一脚精准地踹在领头骑兵的胸口，那骑兵一声惨叫，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飞出三米多远，重重地砸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随即吐出一大口鲜血，铠甲都凹陷下去一块。
莱恩身形如鬼魅，补刀的时机恰到好处。剑光闪过，两名骑兵的喉咙处同时喷出鲜血，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便轰然倒地。
剩下三名骑兵见势不妙，立刻调转马头，毫不犹豫地向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显然是被洛羽和莱恩的果断与狠辣震慑住了。
洛羽喘着粗气，这一脚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双腿都在微微颤抖。失去力量的身体，让他每一次爆发都伴随着巨大的消耗。
老头挣扎着爬起来，灰头土脸，但一双浑浊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他警惕地看着洛羽和莱恩，又看了看倒地的骑兵，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谢谢两位出手相助。”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和枯叶，声音带着老年人的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屈的韧性。“若非二位，老朽今日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洛羽打量着他，老头白胡子很长，皱纹很深，身上穿着一件破旧但看得出曾经质地不凡的学者袍。
“你是谁？”洛羽问，“为什么被帝国骑兵追杀？”
老头咳嗽了几声，胸口似乎有些不适。“老朽艾伯特，曾是帝国皇家历史学者。”他顿了顿，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和坚定。“因为研究了些禁忌历史，触及了某些人的利益，所以被帝国通缉，说我散布异端邪说。”
洛羽挑眉，对“禁忌历史”这四个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禁忌历史？听起来很有趣。”
艾伯特看着洛羽和莱恩，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洞察的光芒。“两位应该也是被通缉的人吧？看你们这身打扮，还有这身手，不像寻常山野村夫。”
洛羽翻了个白眼，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那通缉令上画得虽然丑，但还是能认出来，我的鼻子可没那么大。”
艾伯特突然剧烈地咳血，身子一软，差点摔倒。鲜血从他嘴角溢出，染红了他那花白的胡须。
莱恩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你受伤了？”
艾伯特摆了摆手，脸上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老毛病了，这些年东躲西藏，身体早已是油尽灯枯。”他看向不远处的篝火，眼中带着一丝渴望，“能让老朽坐会儿吗？感受一下凡人世界的温暖。”
洛羽没有多言，直接把烤鱼递给他。“虽然有点糊，但总比没有强。”
艾伯特接过鱼，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仿佛好几天没有进食一般。鱼肉带着焦苦和烟熏味，但他吃得津津有味。
“你研究的禁忌历史，”洛羽再次开口，声音低沉，“究竟是什么？”
艾伯特放下鱼骨头，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和血迹。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卷轴，那卷轴由不知名的兽皮制成，包裹得严严实实，仿佛藏着天大的秘密。
“这个。”他将卷轴摊开，递到洛羽面前。
洛羽凑过去，只见卷轴很旧，边缘都泛黄了，上面用古老的文字和图画描绘着一幅幅宏大的场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巨大的身影，那身影并非虚空巨兽的扭曲与恐怖，而是散发着柔和而古老光芒的巨人，它们仿佛是世界的脊梁，支撑着天地。
“这是什么？”洛羽指着画上的巨人，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震撼。
“守护者。”艾伯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厚重感，“这个世界真正的守护者。”
他指着画像，眼神中充满了悲悯与愤怒。“创世之战的真相，并非神明击败了虚空巨兽，建立了秩序。”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如同揭示了一个被尘封亿万年的秘密。“而是神明，杀死了这些守护者，窃取了世界本源，并篡改了历史。”
洛羽和莱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瞬间颠覆了他们对世界的所有认知。
“你说什么？”洛羽的声音都变了，带着一丝颤抖。
艾伯特继续说，他的声音虽然虚弱，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神明，是这个世界的寄生者。他们通过操控信仰，不断汲取世界本源的力量，就像吸血的蛭虫，贪婪地吸食着世界的生命力。”他指着卷轴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世界正在衰竭。虚空裂隙越来越多，法则紊乱，异次元生物蠢蠢欲动，这些都只是世界在发出哀鸣，是它被吸食殆尽的症状。”
洛羽的脑子嗡的一声。他想起那些虔诚的信徒，想起光辉圣城的宏伟与圣洁，想起战神殿的荣耀与力量。原来，这一切的表象之下，隐藏的却是如此残酷而肮脏的真相。那些他曾经以为是正义与秩序的象征，竟然是世界的吸血鬼。
“那魔王呢？”他突然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怒火。“冥府深渊的魔王，又是什么？他们也是寄生者吗？”
艾伯特笑了，笑得很苦涩，仿佛看透了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他们也是神明。只是立场不同，或者说，他们是更早被世界本源侵蚀，或是被其他维度力量诱惑的寄生者。他们选择用恐惧和死亡来收割灵魂，与主神圣殿通过信仰收割生命力本质上并无不同。”他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次的咳血更加严重，鲜血染红了他大半个袖子，触目惊心。他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正在迅速熄灭。
“老朽找了很久，找了无数年。”他声音越来越虚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想找人说出真相，想让世人警醒。但没有人相信，也没有人敢相信。他们宁愿活在神明编织的谎言里，也不愿面对这残酷的现实。”他颤抖着手，将卷轴塞到洛羽怀里，那卷轴带着他生命的重量。“现在…交给你们了。希望你们能用它，唤醒那些沉睡的灵魂。”
话音刚落，艾伯特的头一歪，彻底断了气。他的身体瞬间变得冰冷，但那双浑浊的眼睛却依然睁着，仿佛在凝视着洛羽，凝视着这个世界的未来。
洛羽握着卷轴，手在剧烈颤抖。他看着艾伯特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
他抬头看天，夜空中星辰黯淡，像被某种庞大而古老的存在遮住了光芒，再也无法散发出曾经的璀璨。
“如果神明是寄生者…”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困惑，“那我们之前拼死拼活杀死的魔王…又算什么？我们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莱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艾伯特身边，轻轻合上了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他看着洛羽手中的卷轴，眼神复杂而深邃。
“这就是真相吗？”洛羽突然笑了，笑得很冷，很讽刺。“我们拼死拼活保护的世界，其实是个巨大的笼子？而我们，不过是笼子里被圈养的牲畜，为那些高高在上的寄生虫提供养分？”他感到一阵恶心，一种被愚弄的愤怒在他心中熊熊燃烧。
他猛地站起来，将卷轴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仿佛那不是一张兽皮，而是整个世界的重量。
“走吧。”他看着莱恩，眼神坚定而决绝。“该找个地方，把这老头好好埋了。他值得一个安息之地。”
莱恩点头，没有多问。两人默默地开始挖坑，夜色深沉，寒风凛冽。
但比这寒风更冷的，是洛羽的心。他曾以为自己面对的是邪恶的魔王和傲慢的神明，以为自己是拯救世界的英雄。然而，艾伯特的出现，却撕开了这层虚伪的面纱，露出了世界最深处的伤疤。他所信仰的，所反抗的，所努力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变得如此荒谬而讽刺。
“我信你。”莱恩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沉默。他看着洛羽，眼神中充满了信任与支持。
洛羽愣住了，转头看向莱恩。
“我信你。”莱恩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坚定。“不管这个世界是真是假，不管神明是善是恶，我只知道，你做的，是为了那些无辜的人。这就够了。”
洛羽的眼眶微微湿润，他看着莱恩，心中那股冰冷的绝望似乎被一丝温暖所融化。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安慰，这是兄弟之间，最深沉的理解和支持。
“够了。”他低声说，声音沙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困惑和愤怒压入心底。真相是残酷的，但他的路，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