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尽头。
光。
不是圣光那种刺眼的白，不是冥府深渊那种诡异的暗红。
是更柔和的光。纯粹的。像月光洒在湖面，又像某种古老生物的呼吸，在黑暗中一明一暗，带着某种规律的韵律。
那韵律。
洛羽能感觉到。
和他的心跳频率。
一模一样。
他停下脚步。盯着那团光。手下意识按在胸口。
疼。
不是伤口撕裂的疼，是更深层的、从灵魂深处传来的疼。像两块磁铁，在互相吸引，又在互相排斥。吸引时心脏狂跳，排斥时五脏六腑都在扭曲。
“那是……”莱恩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很低，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
洛羽没回答。
只是往前走。
脚步很慢，每走一步，胸口的疼就更重一分。空气变得粘稠，像在水里行走，每一次呼吸都要用尽全力。
通道豁然开朗。
眼前是个圆形石室。不大，直径十来米，但天花板很高，至少有二十米，像个倒扣的巨钟。地面刻满符文，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有些符文还在微微发光，像活物在呼吸。
洛羽盯着地面。
这些符文。
他见过。
在青铜书里。在那些血字记录旁边。在前辈神启者的头骨上。
“封印阵。”莱恩低声说，蹲下身，手指在符文边缘游移，但不敢碰触。“而且是多层嵌套的……至少七层。”他抬头，眼神凝重。“这种级别的封印，就算是主神圣殿的大天使，也需要三个以上联手才能布置。”
洛羽眯眼。“所以……”
“所以他们非常害怕这里的东西。”莱恩站起来，盯着石室中央。
六根石柱。
围成一圈。
每根石柱都有三米高，通体漆黑，像是用某种吸光的材质铸造。柱身上刻满古老的文字，扭曲的、晦涩的，不是神谕语，也不是凡人文字，而是更古老的东西——创世纪元的残留文字。
每根石柱上。
都插着一把剑。
生锈的剑。剑身已经腐蚀得坑坑洼洼，但剑柄上的纹路还清晰可见。六把剑，六种不同的纹路，代表着六种不同的力量体系。
洛羽一步步走近。
第一把剑。剑柄上刻着火焰符文。
第二把剑。剑柄上刻着冰霜与雷电交织的纹路。
第三把剑。剑柄上刻着圣光与暗影融合的双螺旋。
第四把……
洛羽停下。
血。
不是普通的血。
是已经干涸、凝固成黑色的血，沿着剑身往下流淌的痕迹，最后汇聚在石柱底部，形成一滩拳头大小的血迹。
六根石柱。
六滩血迹。
洛羽深吸一口气。喉咙发紧。
“他们是自愿的。”他低声说。
莱恩猛地抬头。“什么？”
“这些剑的主人。”洛羽伸手，指尖悬在最近的一把剑上方，没有碰触，但能感受到剑身残留的意志——悲壮的、决绝的、还有一丝不甘。“他们是自愿把剑插在这里的。用自己的血，用自己的命，来镇压……”
他顿了顿。
视线越过石柱。
六根石柱之间。
悬浮着一块碎片。
巴掌大，菱形，半透明，像水晶，又像凝固的光。碎片表面流转着七彩光泽,但那些光泽不是反射出来的，是从内部溢出来的——像有什么东西被封印在里面，正在缓慢呼吸。
碎片在发光。
柔和的光。
但靠近时，洛羽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不是物理上的压力，是法则层面的排斥。像世界本身在拒绝他，在推他，想把他推出这个石室，推出这片区域，推出这个世界。
空气里弥漫着焦灼的味道。不是烧焦的味道，是能量碰撞时产生的臭氧味，混合着一丝血腥。
洛羽咽了口唾沫。
“那就是……”
“世界本源的碎片。”莱恩的声音在颤抖。“传说中……世界诞生时留下的原初之力……我以为那只是神话……”
洛羽没说话。
只是盯着碎片。
胸口的dNF纹章在发烫。不是平时那种微温，是烧红的铁烙在皮肤上的感觉。他能感觉到，纹章在疯狂跳动，像心脏，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一股冲动——
拿到它。
融合它。
吞噬它。
洛羽深吸一口气。
迈步。
脚刚踏进石室。
轰——
符文亮了。
所有符文。同时亮起。刺眼的蓝光从地面炸开，像潮水，瞬间淹没整个石室。光芒中夹杂着无数细小的符文虚影，在空中飞舞、旋转、碰撞，发出尖锐的嗡鸣。
洛羽被震退一步。
不是被推的。是被震的。
一股庞大的力量从符文阵中爆发，轰在他胸口，像被攻城锤砸了一下。肋骨咔嚓一声，裂了。喉咙一甜，血涌上来，他咽下去，铁锈味充满口腔。
“别碰！”莱恩在后面吼，声音都变了调。“这是主动防御型封印阵！你越靠近，反击就越强！”
洛羽咬牙。
“废话。”
他盯着那块碎片，眼神变得锐利。碎片在光芒中悬浮，像某种祭品，又像某种诱饵。
“但老子必须拿到它。”
莱恩冲上来，站在他旁边，拔出符文剑。剑身亮起淡绿色的光——那是埃尔文庇护所特有的古符文力量,能部分抵御神圣系和混沌系的攻击。
“那我掩护你。”他说。声音很沉，但很坚定。
洛羽侧头看他。
莱恩没看洛羽，只是盯着石柱。“六根石柱。”他低声说，眼神在飞快分析。“每根上都插着剑。这些剑……是封印的核心节点。”
他顿了顿。
伸手指向最近的一根。
“如果我没猜错，这些剑本身就是钥匙。只有拔出它们，或者……摧毁它们，封印才会松动。”
洛羽盯着那把剑。
剑身在颤抖。
微微的。像在抗拒。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手指握向剑柄。
手刚碰到。
嗡——
剑身震动。
不是物理上的震动，是精神层面的冲击。一股庞大的意志从剑身中涌出，像海啸，狠狠砸进洛羽脑子里。
眼前一黑。
再睁眼——
他站在一片火海中。
天空是血红色的，地面到处都是尸体。凡人的尸体，神明眷属的尸体，堆成小山。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味道，还有绝望的哀嚎。
一个男人站在火海中央。
身穿破烂的长袍，浑身是血。手里握着一把剑——就是洛羽刚才碰到的那把，只不过没有生锈，剑身在燃烧,缠绕着炽烈的火焰。
男人在笑。
笑得很癫狂。
“你们以为杀了我，就能维持谎言？”他吼道，声音嘶哑得可怕。“你们错了！总有一天，会有人继承我的意志！会有人揭穿你们的真面目！”
天空中，无数道圣光降下。
男人举起剑。
火焰炸裂。
他冲向圣光。
然后——
被贯穿。
圣光从胸口穿过，把他钉在地上。火焰熄灭。血顺着剑身往下流，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男人抬头，看向洛羽。
眼神很平静。
“后来者。”他说，声音很轻，但洛羽听得清清楚楚。“别重蹈我的覆辙。别相信神明。别相信任何人。”
他顿了顿。
“只相信你自己。”
画面碎裂。
洛羽猛地睁眼。
还在石室里。手还握在剑柄上。但汗已经湿透了衣服，背后全是冷汗。
“洛羽？”莱恩的声音带着担忧。“你还好吗？你刚才……整整站了三分钟，一动不动……”
洛羽松手。
“没事。”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其他五把剑。
每一把剑。
都代表一个前辈。
都承载着一段绝望的记忆。
“抱歉。”他低声说。“但我会完成你们没完成的事。”
他转身。
盯着碎片。
然后——
身后传来声音。
轰隆隆——
石门炸开。
不是通道那边的门，是石室另一侧，一面隐藏的石墙被轰碎。碎石飞溅，圣光涌进来，刺眼得像小太阳。
三十多个圣殿骑士冲进来。
铠甲反射着圣光，脚步声整齐划一,像战鼓擂动。每个骑士手持长剑和盾牌,盾牌上刻着主神圣殿的徽记——一只眼睛,被光芒环绕,象征着神明的注视。
最前面。
是个天使。
四只翅膀。
纯白的羽毛在圣光下闪烁,每一根羽毛都像利刃,边缘锋利得能切开空气。天使身高接近两米五,肌肉线条完美,脸庞英俊但毫无表情,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两具尸体。
他手里握着长枪。
枪身在燃烧——不是普通的火,是圣焰,金色的,空气被烧得扭曲,发出刺耳的嗡鸣。枪尖凝聚着恐怖的能量波动,像压缩到极致的太阳,随时会爆发。
天使扫视石室。
看到地上的符文。
看到六根石柱。
看到悬浮的碎片。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瞳孔骤缩,嘴巴微张,呼吸都停了一拍。
“世界之心……”
他的声音在颤抖,带着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恐惧——不是对洛羽的恐惧,是对碎片本身的恐惧。
“你们……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这里应该……这里明明已经被抹除了所有记录……”
洛羽转身。
盯着天使。
咧嘴。
“运气好。”
天使的眼神变得阴沉。圣焰在枪身上跳动得更剧烈,像要烧穿空间。
“你们不该来。”他声音很冷,每个字都像冰锥。“这里是神明的禁地。是凡人不该触碰的领域。”
他抬手。
圣光凝聚,在掌心旋转、压缩,最后变成一把长矛——和他手里的枪一模一样,只不过更小,更凝练,矛尖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像压缩的恒星。
“现在。”
他的声音响彻整个石室。
“跪下。”
“束手就擒。”
“或许主神会饶你们一命——虽然可能性很小。”
洛羽笑了。
笑得很冷。
“饶命？”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玩味,还有一丝嘲讽。
“你们这些狗东西。”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
“还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啊？”
天使脸色一沉。
“放肆！”
圣光长矛射出。
撕裂空气的声音尖锐刺耳,空间都被撕开一道细小的裂缝,裂缝边缘燃烧着圣焰。长矛化作流光,拖着长长的尾焰,直奔洛羽胸口。
速度极快。
眨眼间就到了。
莱恩想冲上来格挡,但来不及。
洛羽没躲。
只是转身。
再次伸手。
抓向碎片。
“洛羽！”莱恩在旁边吼,声音都破了。“别——那东西会杀了你的！”
话没说完。
洛羽的手。
碰到了碎片。
这次。
没有被弹开。
碎片表面泛起涟漪,像水面被手指触碰。然后——开始融化。真的融化了,像冰遇到火,化成液体般的光,顺着他的手指往上爬。
冰冷的。
又灼热的。
两种极端的感觉同时袭来,像一只手握着冰块,另一只手按在烙铁上。洛羽倒吸一口冷气,牙齿咬得咯咯响。
光爬进皮肤。
钻进血管。
顺着血管往上,一路烧。不是比喻,是真的在烧,血液在沸腾,血管壁在融化重组,骨髓在被替换。
疼。
疼得要命。
洛羽全身都在颤抖,肌肉痉挛,青筋暴起。他想松手,但手指像被焊死在碎片上,根本动不了。
皮肤开始龟裂。
细密的裂纹,像瓷器,从手指蔓延,爬满手臂,爬满胸口,爬满脸颊,爬满全身。裂纹里溢出光,金色的,刺眼的,像身体内部在燃烧。
洛羽的嘴巴张开,想叫,但发不出声音——喉咙被光堵住了,声带在融化。
他能感觉到。
血液在沸腾。真的在沸腾。体温飙升,一百度、两百度、三百度……皮肤烫得像要烧起来,衣服边缘开始冒烟。
但他没松手。
只是死死抓着碎片,看着它一点点融化,一点点流进体内。
天使的圣光长矛。
射过来。
距离洛羽只有三米。
两米。
一米。
然后——
停了。
悬在空中,一动不动,像被无形的墙挡住。
圣焰还在燃烧,但矛尖再也前进不了分毫。
天使愣住。
“怎么……可能……”
洛羽抬头。
眼睛。
变了。
瞳孔变成纯粹的金色——不是淡金,是炽烈的金,像两团压缩的太阳,在眼眶里燃烧。黑色的虹膜消失了,白色的眼白也消失了,只剩下金,纯粹的、刺眼的、让人不敢直视的金。
他咧嘴。
笑得很冷。
“你说什么?”
声音变了。不是他原本的声音,而是更低沉的、更沙哑的、像两种声音叠加在一起——一种是他自己的,另一种是更古老的、更恐怖的,带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压迫感。
天使脸色惨白。
整个人都在颤抖。
“这……这不可能……”
他的声音在颤,翅膀都在抖。
“你……你怎么能……你只是低阶神启者……怎么可能融合世界本源……那是……那是只有真神才能触碰的禁忌……”
话没说完。
洛羽一挥手。
圣光长矛。
碎了。
不是被击碎,是自己崩解了,像失去了维系的法则,圣焰熄灭,光芒溃散,碎片在空中飘散,像雪花,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天使瞳孔骤缩。
“住手！”
他吼道,声音里全是绝望和恐惧。
“你会毁掉这个世界的！世界本源不是你能掌控的！它会吞噬你的意识！会把你变成怪物！会——”
洛羽盯着他。
眼神很平静。
太平静了。
平静得让人恐惧。
“那又如何?”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不是笑,是更冷的东西。
“反正这破世界。”
他的声音变得更冷。
“早就烂透了。”
话音刚落。
他动了。
身影消失。
不是速度快,是真的消失了——空间被撕裂,他直接跨越了距离,下一秒出现在天使面前。
距离很近。
近得能看到天使瞳孔里倒映的自己——浑身裂纹、眼睛金色、嘴角带血,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洛羽一拳。
轰在天使胸口。
轰——
空气炸裂。
不是比喻。空气真的炸了。冲击波以两人为中心扩散,掀飞周围的圣殿骑士,石柱都在震动。
天使倒飞出去。
撞在三个圣殿骑士身上。四个人一起砸在石壁上,石壁崩裂,蛛网般的裂纹疯狂蔓延,碎石簌簌往下掉。
骑士们吐血。
铠甲碎裂,胸口凹陷。
天使挣扎着爬起来,胸口凹陷了一大块,圣光护盾早就碎了,羽毛散落一地,翅膀耷拉着,明显断了。
他盯着洛羽。
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
“你……你到底……”
洛羽没理他。
只是转身。
看向剩下的骑士。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骨头咔咔作响,每一声都像在敲丧钟。
“还有谁?”
声音很平静。
但每个骑士都感觉到了——一股庞大的、无法抗拒的压迫感,像有一座山压在胸口,呼吸都困难。
没人敢动。
三十多个圣殿骑士,全都愣在原地,手里的剑在颤抖。
洛羽咧嘴。
“那就都来吧。”
他抬手。
金色的光。
从掌心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