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凶兆临城，术数初显
夕阳的余晖将书店的窗棂拉出长长的影子，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沉沉压在地板上。
陆昭瘫坐在椅子里，脸色依旧苍白，胸腔里那股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和头颅深处的剧痛尚未完全消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窥探天机后的虚弱与沉重。
“……杀机暗藏……东南……忌出行……血光……”
那冰冷破碎的警示，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反复凿击着他的神经。
去，还是不去？
理智告诉他，这或许只是初次卜筮失控产生的幻觉与误读，一次普通的取书行程，光天化日之下，能有什么血光之灾？因这种虚无缥缈的“预感”就推脱工作，显得可笑又可疑。
但灵魂深处那残留的战栗，以及几乎被抽空碾碎的痛苦，都在声嘶力竭地警告他——那绝非幻觉！龟甲裂，铜钱崩，心血逆冲，这是实实在在的反噬！
那预兆，极可能是真的！
放弃？找个借口？肚子疼？突发急事？无数个蹩脚的谎言在脑海中闪过，又被他逐一否定。秦老板待人温和，但并非蠢人。刚刚获得工作就无故推诿重要外勤，必然留下极坏的印象。他需要这份工作，需要这个绝佳的蛰伏之所。
更重要的是，一股极其微弱的、却异常执拗的念头，从虚弱的身躯深处抬起头来——
若遇凶险便退缩，那这修行之路，还走它作甚？得了奇遇，却连直面一次预兆中的危险的勇气都没有，未来又如何执那天地棋局之子？
是危机，或许……也是验证与磨砺？
挣扎与权衡在脑中激烈交锋。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去！
但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绝不能赤手空拳闯入那卦象昭示的凶险之地！
他强撑着虚软的身体，重新锁好书店的门，甚至拉上了临街窗户的帘子，确保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然后，他再次盘膝坐下，不是修炼，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脑海那片传承光云。
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不再是提升修为的口诀，而是那些之前被他忽略的、更为实用、更具主动性的“术”！
奇门遁甲，包罗万象，岂会没有防身克敌、趋吉避凶之术？
光云混沌，信息碎片如同星辰生灭。他忍受着神魂的疲惫和刺痛，如同一个在浩瀚图书馆里心急如焚的寻书人，疯狂地检索、捕捉着任何可能与“防护”、“洞察”、“遁逃”相关的只言片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额头再次渗出细密的冷汗。
终于！
几段相对完整、却又明显残缺的法门，被他从信息的海洋中艰难打捞出来。
【基础敛息术】：并非隐身，而是收敛自身气息、气血波动，降低存在感，融入环境，使他人不易留意、难以锁定。需配合简单手印与意念观想。 【灵觉警示】：被动法门。将一丝灵觉如同蛛网般散于周身特定范围，一旦有恶意、杀气或能量波动侵入此范围，便能提前引发心神预警。对施术者灵觉强度要求较高。 【小遁空符（残）】：最吸引他注意，却也最为残缺的一道符箓。记载需以自身精血混合朱砂（或其他蕴含灵能之物）于特定材质上绘制复杂符文，激发后可于瞬间扭曲身旁极小范围内的空间感知，制造一刹那的视觉与感知错觉，借此脱身。但符文残缺近半，功效、副作用皆不明，注有“慎用”的模糊警示。
就是它们了！
陆昭眼中精光一闪，来不及细细参悟，立刻开始尝试修炼前三者。
【基础敛息术】 的手印并不复杂，难的是意念与气息的精准配合。他一次次尝试，调整呼吸频率，观想自身化为顽石、枯木、融入墙壁阴影……失败，再失败。终于在无数次尝试后，他感觉到自身散发出的那种微弱“气场”似乎向内收敛了一丝，虽然极不稳定，时有时无，但确有效果！
【灵觉警示】 则更为艰难。要将本就因反噬而受损的灵觉分出细丝布散周围，如同让一个重伤员去拉伸纤细的蛛丝。头痛欲裂，几次都险些因精神不济而中断。他咬紧牙关，凭借一股狠劲强行支撑，终于勉强将一丝微弱到极致的灵觉之丝，布散于周身三步之内。这层“网”脆弱得可怜，恐怕稍大点的情绪波动都能将其震散，但已是极限。
至于那残缺的 【小遁空符】 ，他暂时不敢尝试。符文缺失太多，且需要绘符材料，仓促之间根本无法准备。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再次虚脱，比刚才更加疲惫。但心中，却多了几分沉甸甸的底气。
第二天下午，天色有些阴沉，乌云低垂，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陆昭怀中揣着秦老板给的提书单和地址，站在书店门口，最后回望了一眼这片熟悉的安宁。街道上车流如织，行人匆匆，一切看起来与往常并无不同。
但他知道，不同了。
他深吸一口带着雨腥味的空气，默默运转起那尚不熟练的 【基础敛息术】 ，同时将 【灵觉警示】 的感知网维持在周身三步范围。一种奇异的剥离感传来，仿佛自己与这个喧闹的世界隔了一层薄薄的膜。
踏上去往城东南区的公交车，他的神经如同拉满的弓弦，每一站停靠，每一个新上车的乘客，都会引来他不动声色的、极其谨慎的观察和感知。车内嘈杂的声音、混杂的气息，都让他必须分出更多心神才能维持那两层微弱的术法。
换乘，再步行。越靠近东南区的图书批发市场，周围的环境越发显得杂乱。老旧的楼宇，喧闹的批发摊位，搬运货物的工人，以及一些无所事事、目光游移在行人身上的闲散人员。
空气中的尘埃和混乱的气息，让他 【灵觉警示】 的那根细丝微微颤动，带来一种模糊的不适感。无法确定危险来源，只是一种被无数视线扫过的不自在。
他加快了脚步，按照地址，拐进一条相对僻静、堆放着不少废弃纸箱和建材的岔路，批发市场的后仓入口就在前面。
就在他即将走到仓库门口时——
嗡！
脑海中那根一直紧绷的 【灵觉警示】 之丝，毫无征兆地、剧烈地、如同被毒针狠狠刺中般疯狂震颤起来！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毫不掩饰恶意的气息，如同潜伏的毒蛇陡然发动袭击，瞬间侵入了他布下的感知网，来自侧后方！
几乎在灵觉报警的同一瞬间，陆昭全身汗毛倒竖，想也不想，凭借连日修炼带来的远超从前的反应速度，猛地向前一个狼狈的翻滚！
“呼！”
一根锈迹斑斑、裹挟着恶风的沉重铁管，擦着他的后脑勺狠狠砸落，重重敲在他刚才站立的地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水泥地面前被砸出一个小坑，碎石飞溅！
陆昭翻滚在地，惊出一身冷汗，心脏几乎跳出胸腔！若非那灵觉预警和远超常人的反应，这一下若是砸实，后果不堪设想！
他猛地抬头，看到三个穿着流里流气、面色不善的男人从一堆废弃建材后走了出来。为首的那个满脸横肉，手中正握着那根可怕的铁管，眼神凶狠地盯着他，带着一丝错愕，似乎没想到他能躲开。
另外两人一人手里拿着弹簧刀，不怀好意地比划着；另一人则块头更大，捏着拳头，嘴角带着狞笑，堵住了他的退路。
“小子，反应挺快啊？”横肉男吐了口唾沫，将铁管在手里掂了掂，“识相点，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哥几个最近手头紧，借点钱花花。”
抢劫？
不！陆昭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三人的眼神，不仅仅是求财的贪婪，更带着一种……审视和确定？而且他们出现的时机、地点，太过精准！就像是早就在这里等着他！
是巧合？还是……
那卦象中的“杀机暗藏”？！
容不得他细想，那拿着弹簧刀的瘦子已经不耐烦地逼了上来，刀尖闪烁着寒光：“妈的，跟你说话呢！耳朵聋了？！”
退路被堵，凶器相向。剧烈的危险刺激下，陆昭反而奇异地冷静了下来。
恐惧仍在，但另一种东西——连日修炼积累的微弱底气，以及对术法的初步掌控带来的信心——压过了恐惧。
他缓缓站起身，依旧维持着 【基础敛息术】 ，让自己的气息尽可能微弱不起眼，同时目光飞快地扫视周围环境——堆叠的纸箱、散落的钢筋、不远处仓库可能有的后门……
“我……我没钱。”他故意让声音带上一丝颤抖，示敌以弱，身体却微微下沉，暗中将丹田内那丝微弱的气流催动至双腿经脉。
“没钱？”横肉男狞笑一声，一步步逼近，“搜搜不就知道了？小子，看你细皮嫩肉的，不像没油水的样！动手！”
最后两个字是吼出来的！
那壮汉立刻扑了上来，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抓向陆昭的衣领！同时，侧面的瘦子也手腕一抖，弹簧刀划出一道冷光，刺向他的腰腹！
配合默契，狠辣老练！这绝非普通街头混混！
生死关头，陆昭脑中一片清明！
他猛地向侧面蹬地，气流在腿部爆开一丝微弱的力量，让他躲闪的速度快了那么一线！同时，他一直藏在袖中的双手快速结出一个简单的手印——基础敛息术 的变种应用，并非完全收敛，而是将自身气息猛地向扑来的壮汉正面爆发式地一冲！
这气息冲击微不足道，无法造成实质伤害，却像是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气浪，猛地扑打在壮汉脸上！
壮汉前冲的动作猛地一滞，脸上露出一瞬间的愕然和莫名的惊悸，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冰墙！抓向陆昭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慢了半拍！
就是这瞬间的停滞！
陆昭身体如同泥鳅般，从壮汉手臂和瘦子刀光的缝隙中险之又险地钻了过去！同时脚下故意一勾，将地上一截散落的空心钢管踢向身后！
“哐当！”钢管滚动的声音暂时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
“妈的！邪门！”壮汉晃了晃脑袋，甩掉那怪异的感觉，怒骂一声，再次扑来。
三人重新合围，攻势更急！
陆昭将 基础敛息术 和那丝微弱的气流运用到了极致，不再追求完全隐藏，而是不断微调自身气息，时而如磐石沉寂降低存在感，时而又猛地爆发干扰对方瞬间的判断。他的身影在狭窄的空间内腾挪闪避，动作远不如对方刚猛，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的攻击。
铁管呼啸着擦过耳边，刀锋划破空气带来冰冷的触感。好几次，他都感觉那沉重的打击几乎要落在身上，全靠那提前一瞬的 灵觉警示 和修炼带来的敏捷才堪堪躲过。
但实力的差距依旧巨大。他体内的气流在飞速消耗，精神高度集中带来的负担越来越重，动作开始变得迟缓。
这样下去不行！迟早会被耗死！
他的目光猛地锁定了侧前方一堆码放得很高的废旧纸箱！
赌一把！
他佯装向另一个方向突围，引得横肉男一铁管横扫而来，他却猛地折身，用尽最后的气力，狠狠撞向那堆高高的纸箱！
“轰隆——！”
纸箱山呼海啸般倒塌下来，劈头盖脸地砸向追来的三人，顿时引发一片混乱和咒骂！
“操！” “我的眼睛！” “别让那小子跑了！”
烟尘弥漫，视线受阻。
陆昭趁机头也不回地向着记忆中学握的仓库后门方向发足狂奔！心脏如同要炸开，肺部火辣辣地疼，但他不敢有丝毫停顿！
身后传来三人气急败坏推开杂物、追赶而来的脚步声和骂声，越来越近！
就在他即将冲出这条岔路，奔入相对开阔的主路时——
咻！
一道极其细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从侧上方袭来！
不是铁管，不是匕首！是另一种东西！速度更快，更隐蔽！带着一丝冰冷的、绝非普通人能发出的微弱能量波动！
灵觉警示 再次疯狂尖叫，但这一次，对方的出手太快太刁钻！他旧力刚尽，新力未生，根本无从闪避！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针刺入皮革的声响。
陆昭只觉得右肩后方猛地一痛！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麻痹感的力量瞬间注入体内，疯狂破坏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气流运转！
他闷哼一声，眼前一黑，奔跑的脚步顿时踉跄，几乎栽倒在地！
是弩箭？还是……？！
他不敢回头，凭借最后一股求生的本能，拼命催动那丝被冲击得涣散的气流抵抗肩后的冰冷和麻痹，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岔路，混入了外面批发市场喧闹的人流之中。
身后追赶的脚步声和骂声被人群隔断，似乎没有立刻追出来。
他捂住剧痛而迅速麻木的右肩，低着头，尽可能快地移动，七拐八绕，专挑人多的地方走，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全是冷汗。
那冰冷的异物还钉在肩上，每一次移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更深的麻痹。
但他不敢停下。
直到确认彻底甩掉了可能的追踪，他才敢躲进一个无人的公共卫生间隔间，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地喘息着，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颤抖着手，摸索着向后肩痛处。
触手是一片湿黏温热——那是血。
而在鲜血之中，他摸到了一截冰冷、坚硬、尾端似乎还雕刻着极其细微纹路的……金属短矢？
不是普通的弩箭！
陆昭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抢劫？不。
这是灭口。
卦象，分毫未错。
杀机，并非来自街头混混。
那冰冷的短矢，如同死神的请柬，无声地宣告着——
他已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