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无数细小的银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挡风玻璃上。韦志远紧握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雨刮器以最快速度摆动，却仍赶不上雨水倾泻的速度。
志远，要不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先住下吧？这雨太大了。副驾驶座上的蓝小婷第三次提出建议，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担忧。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安全带，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
再坚持一下，过了五峰路就到县城了。韦志远盯着前方模糊的道路，眉头紧锁，天气预报说这雨要下到明天中午，我们总不能在这荒郊野外等那么久。
车灯照射下，前方的五峰路像一条湿滑的黑蛇，蜿蜒盘旋在陡峭的山崖间。右侧是几乎垂直的岩壁，左侧则是深不见底的山谷。每隔几公里就有一个小心落石的警示牌，在暴雨中显得格外刺目。
蓝小婷还想说什么，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让整辆车猛地颠簸起来。韦志远下意识踩下刹车，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打滑，车子失控地旋转了半圈。
山体滑坡！韦志远大喊一声，还没来得及做出更多反应，就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从上方传来。
透过雨幕，蓝小婷惊恐地看到山坡上一大片黑影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他们压来——那是混合着泥土、石块和树木的泥石流，像一头饥饿的野兽扑向猎物。
抓紧！
韦志远猛打方向盘试图躲避，但为时已晚。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击在车身上，整辆车被掀翻，天旋地转中，蓝小婷感觉自己在车厢里像布娃娃一样被抛来抛去。挡风玻璃碎裂的声音，金属扭曲的呻吟，还有自己撕心裂肺的尖叫，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然后——
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蓝小婷被一阵刺骨的寒意唤醒。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半躺在翻倒的车内，安全带勒得她胸口生疼。雨水从破碎的车窗灌进来，打湿了她的衣服和头发。
志远...志远！她转头寻找男友，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我在这...韦志远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虚弱但清晰，你没事吧？
我...我还好。蓝小婷摸索着解开安全带，身体重重地落在已经变形的车顶上，你呢？
左腿可能骨折了，其他还好。韦志远的声音里带着痛苦，我们得出去，这地方不安全。
蓝小婷试着活动四肢，除了几处擦伤和淤青外，似乎没有严重伤势。她摸索着找到车门，用力推了几下才打开已经变形的门框。冰冷的雨水立刻扑面而来，她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地爬出翻倒的车厢。
外面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连人带车被泥石流冲下了山坡，现在停在一片被摧毁的树林边缘。上方的公路已经完全被泥土和碎石掩埋，不时还有小石块滚落下来。
志远，我拉你出来！蓝小婷弯下腰，伸手去够驾驶座里的男友。
经过一番艰难的挣扎，韦志远终于从车里爬了出来。他的左腿确实受了伤，一沾地就疼得直冒冷汗。蓝小婷扶着他，两人踉踉跄跄地远离翻倒的车辆，寻找相对安全的地方。
手机...手机还在车里。韦志远突然想起，得拿出来求救。
蓝小婷正要返回车里去取，突然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雨幕中传来：
不用找了，这地方没信号。
两人吓了一跳，转身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从树林阴影处走出来。那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瘦骨嶙峋，穿着一件已经褪色的蓝布衫，头上戴着竹编斗笠。他的脸上布满皱纹，眼睛却异常明亮，在雨夜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黄...黄阿公？韦志远惊讶地认出了老人，您怎么在这？
蓝小婷疑惑地看向男友：你认识他？
这是东兰县有名的草药师傅，我在县医院实习时见过几次。韦志远低声解释，然后提高声音对老人说，阿公，我们遇到山体滑坡，车翻下来了。您能帮我们联系救援吗？
黄阿公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打量着两人，最后目光停留在蓝小婷脖子上挂着的一个玉佛吊坠上。他的嘴角微微抽动，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跟我来吧，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先找个地方避一避。老人转身向树林深处走去，步伐出奇地稳健，完全不像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敏捷。
韦志远和蓝小婷对视一眼，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在这种处境下也别无选择。蓝小婷搀扶着韦志远，跟着老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山路上。
阿公，我们这是去哪？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后，韦志远忍不住问道。他的腿伤越来越疼，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前面有个村子，可以去那里躲雨。黄阿公头也不回地回答，声音飘忽不定，几乎被雨声淹没。
蓝小婷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她环顾四周，发现他们正沿着一条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小径前行，两旁的树木在风雨中摇曳，投下诡异的影子。更奇怪的是，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注视着他们，但每次转头，除了晃动的树影什么也看不到。
志远，她压低声音，我记得地图上显示这附近没有村庄啊？
韦志远皱起眉头：确实没有，最近的村子离五峰路也有七八公里...
到了。黄阿公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
透过雨幕，两人看到山坡上隐约出现几座黑瓦木屋的轮廓，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坳里。更令人惊讶的是，有几户人家窗口竟然透出昏黄的灯光，在漆黑的雨夜中显得格外突兀。
这...这里真的有个村子？韦志远惊讶地问。
黄阿公发出低沉的笑声：我们叫它守月村，外人很少知道。来吧，先去我家烤烤火，暖暖身子。
蓝小婷本能地感到抗拒，但冰冷的雨水和韦志远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让她别无选择。她紧了紧扶着男友的手，跟着老人走进村子。
村中的小路铺着青石板，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发亮。两旁的老屋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木门上的红漆大多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木头。奇怪的是，虽然有几户亮着灯，但街上却空无一人，只有雨水敲打瓦片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村落中。
黄阿公带着他们来到一座比其他房子稍大的院落前，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子里种着几株蓝小婷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在雨中摇曳着诡异的深紫色花朵。
进来吧。老人推开堂屋的门，一股混合着草药味和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屋内点着一盏老式油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不大的空间。正中央是一个火塘，里面的炭火发出微弱的红光。墙上挂着几串已经风干的草药和几张泛黄的老照片，角落里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
黄阿公指了指火塘边的木凳，然后转身去里屋翻找什么。
韦志远艰难地坐下，蓝小婷则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她的目光被墙上的一张老照片吸引——那是一张集体照，约莫二十多人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照片已经发黄，但依然能看清每个人的面容。令她毛骨悚然的是，她竟然在人群中看到了黄阿公，而照片右下角的日期显示是1982年。
志远...她悄悄指向照片，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你看那张照片...
韦志远顺着她的指示看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照片上的黄阿公看起来和现在几乎一模一样，连衣服都是同一件蓝布衫。
就在这时，黄阿公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些绷带和一瓶黑乎乎的药膏。看到两人盯着照片，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若无其事地说，蹲下来开始为韦志远处理腿伤，我们村的人都不太显老。
药膏敷在伤口上时，韦志远疼得倒吸一口冷气。那药膏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腥味，像是某种动物油脂混合着草药的味道。
阿公，村里有电话吗？或者谁能帮我们联系救援？韦志远强忍着疼痛问道。
黄阿公专心包扎着伤口，头也不抬地说：不急，等雨停了再说。今晚村里有接风宴，你们正好赶上。
接风宴？蓝小婷疑惑地问。
是啊，迎接新人的宴会。老人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个奇怪的笑容，村里很久没来外人了，大家一定会很高兴。
蓝小婷突然注意到，黄阿公的眼睛在油灯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浑浊，眼白部分泛着淡淡的黄色，瞳孔却异常漆黑，像两个深不见底的小洞。当她与那目光相接时，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谢谢阿公好意，但我们真的需要尽快联系外界...韦志远试图婉拒。
嘘——黄阿公突然竖起一根枯瘦的手指，示意他们安静，
屋外，雨声中隐约传来一种奇怪的声响，像是很多人同时拖着脚步走路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低沉的、不似人声的咕哝。
他们来了。黄阿公站起身，脸上的皱纹在油灯下投下诡异的阴影，村里的乡亲们来接你们了。
木门被一阵风吹开，蓝小婷惊恐地看到，院子里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人——男女老少，全都穿着老式服装，面色苍白得不正常。他们静静地站着，雨水从他们身上流下，却没有一个人伸手擦拭。最可怕的是他们的眼睛，全都和黄阿公一样，浑浊发黄，直勾勾地盯着屋内的两人。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中年妇女向前迈了一步，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笑容：远道而来的客人，欢迎参加我们的...接风宴。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回声。随着她的话语，所有村民同时向前迈了一步，动作整齐得令人毛骨悚然。
蓝小婷感到韦志远的手突然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她转头看向男友，发现他的脸上写满了恐惧。
志远？怎么了？她小声问。
韦志远的嘴唇颤抖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个...那个女的...我在县医院的太平间见过...她三年前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