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三天，我回到了阔别十年的青林村。
火车转大巴，再搭老乡的拖拉机，一路颠簸得我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下车时，母亲早已等在村口那棵歪脖子柳树下，见我来了，连忙接过背包。
明明，路上累了吧？母亲的手粗糙温暖，眼角的皱纹比视频里看到的更深。
还行，妈。我揉了揉酸痛的腰，就是这路还是这么难走。
母亲笑了笑，突然压低声音：明明，这次回来正好赶上清明，有些规矩你得记着。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三十岁的大学讲师，还要听这些老掉牙的迷信？但看着母亲殷切的眼神，我还是点了点头。
第一，清明当天别上山；第二，别拍坟地和老树；第三，看见穿红衣服的女人赶紧绕道走；第四......
我忍不住打断，我是回来整理爷爷的遗物写论文的，不是来学封建迷信的。
母亲脸色一变，拽着我的胳膊力道大了几分：你这孩子！这些规矩传了多少代了，宁可信其有！十年前老刘家的小子不信邪，清明上山摘了坟头的柳枝，结果......
结果怎么了？我故意逗她。
结果七天后的夜里，有人看见他穿着红嫁衣吊死在那棵柳树上！母亲声音发颤，尸体找到时，嘴里塞满了柳叶......
我后背一凉，随即又觉得可笑。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但为了让母亲安心，我还是敷衍地应下了。
回到家，老屋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更显破败。爷爷的书房堆满了灰尘，那些发黄的线装书和笔记正是我此行的目标——我正在写一篇关于民间禁忌文化的论文，爷爷作为村里的老文书，留下的资料应该很有价值。
晚饭时，母亲又絮絮叨叨说起清明禁忌，父亲闷头喝酒不搭话。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打在瓦片上沙沙作响。
对了妈，我明天想上山看看。我夹了一筷子腊肉，听说后山那片老林子风景不错，想拍几张照片。
不行！母亲筷子啪地拍在桌上，明天就是清明！
明明，一直沉默的父亲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听你妈的。
我张了张嘴，最终没再坚持。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就溜出去。我可是坚定的无神论者，这些乡野怪谈吓不到我。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悄悄起床，带上相机溜出了门。晨雾中的青林村静谧得诡异，连声狗叫都没有。我沿着记忆中的小路往后山走，露水打湿了裤脚。
山上的雾气更浓，能见度不到十米。我举起相机，对着雾气中若隐若现的老树按下快门。咔嚓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刺耳。
这雾景真不错......我自言自语地翻看照片，突然浑身一僵——照片角落，雾里似乎站着个穿红衣服的人影！
我猛地抬头看向那个方向，却什么也没有。一定是眼花了，我安慰自己，继续往山上走。
越往上，雾气越浓。忽然，一阵唢呐声飘来，凄厉刺耳。我循声望去，雾气中隐约出现一队人影，穿着白衣，抬着口棺材。
见鬼，清明还真有人上坟......我嘟囔着，本能地举起相机。取景框里，那队人突然齐刷刷转头看向我——他们脸上都戴着惨白的纸面具！
我手一抖，相机差点掉落。再抬头时，那队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唢呐声还在山谷回荡。
心跳如鼓，我决定下山。转身时，一根垂下的柳枝扫过我的脸。我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一座荒坟旁，坟头柳树歪歪扭扭，枝条上系着褪色的红布条。
这就是妈说的坟头柳？我鬼使神差地折下一小段柳枝塞进口袋，带回去当标本......
下山的路异常漫长，雾气中我几次迷路。快到山脚时，一个红影闪过——是个穿红嫁衣的女人！她背对着我站在小路中央，长发垂到腰际。
请问......我刚开口，那女人突然转头——她根本没有脸！平滑的皮肤上只有一张用朱砂画的嘴！
我尖叫一声拔腿就跑，一路跌跌撞撞冲回家，把正在做早饭的母亲吓了一跳。
明明！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没、没什么......我强作镇定，起太早有点低血糖。
母亲狐疑地看着我湿透的裤脚和鞋子：你上山了？
没有！我就是......在村口转了转。我躲开她的目光，匆匆钻进浴室。
热水冲在身上，我才发现自己在发抖。一定是雾太大产生了幻觉，我不断告诉自己。那些所谓的不过是心理暗示......
洗完澡出来，母亲已经摆好了早餐。我食不知味地扒拉着米饭，口袋里的柳枝仿佛在发烫。
对了妈，村里有人今天出殡吗？
母亲手一抖，筷子掉在地上：你看见什么了？
就......听见唢呐声，好像有人抬棺......
母亲脸色煞白：明明，今天是清明，村里没人出殡。那是纸人送葬，只有触犯禁忌的人才会看见......
我后背一阵发凉，强笑道：妈，你别吓我。
你老实说，母亲死死盯着我，是不是上山了？是不是拍照了？是不是......看见穿红衣服的了？
在她逼视下，我只好承认：我就拍了几张雾景......
相机给我！母亲几乎是抢过相机，翻看照片后倒吸一口冷气，你果然遇见山娘娘了......
照片上，红衣女子的身影比实际看到的清晰得多——她站在雾中，没有五官的脸正对着镜头，朱砂画的嘴似乎在上扬。
删掉！快删掉！母亲手忙脚乱地按着删除键，却发现所有照片都无法删除，完了......明明，你闯大祸了......
妈，这肯定是有人恶作剧。我拿回相机，现在化妆技术那么厉害......
母亲没再说话，只是默默从柜子里取出一把剪刀和几张黄纸，剪了几个古怪的图案贴在大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