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前方，一个穿着破烂看不清颜色衣服的少年倒在那。
一头黑发凌乱的披散开，遮挡在脸上。
马车驶过来的那一刻，少年根本没有半点力气躲避。
他心底想着，或许死了自己也能解脱了。
然而，那个马车在距离自己还有一个手臂距离时停下来。
他听到对话声，有女声。
想起这马车的豪华程度，他心想，对方肯定是个大家小姐。
真是可怜啊。
她要被自己这个样子吓得不轻呢。
意识越发朦胧。
视线中有人靠近，他看不清她的模样，一股带着淡淡的苦涩药香涌入鼻中，身上一暖，像是有什么盖在他的身体上。
那股药香越发浓郁，意外的好闻。
知语看着靠在一侧的少年，将商酒身上厚实的斗篷裹得更加严实。
“小姐，以后万不可以再这样了，寒气虽然消散了些，但您的身体可受不住。”
“而且这斗篷，给这人可惜了。”
“刚刚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商酒喝着热茶，热意顺着口腔滑进胃中，被冷风吹过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她侧头看着马车另一侧昏迷的少年，有些怜惜道：
“他这人看样子比我年纪还小，这天气还穿着单薄的衣物，我实在不忍心。”
“也不知道他这一寒冬是怎么度过的。”
知语想到刚刚瞥见对方手上明显的冻疮，不再说话。
也跟着无声叹了口气。
马车驶进太傅府，少年被人抱进偏房。
商酒令人找来府医查看。
商父刚从宫中出来，就听到下人来报，小姐外出带了个人回来。
身上的官服还未脱下，他脚步一转来到商酒住处。
商酒看着他就知道他来此原因，“父亲，我知道您想问什么。”
“这个时间府医差不多检查过了，您要一起去看看吗？”
商父点头。
两人抵达偏房，府医正好检查完毕盖上被子，看见他们朝他们拱了拱手。
“大人小姐，这位少年身体格外差。”
“身上冻疮冻伤都算轻的，身体因长期饥饿，如今脾胃受损出血，身体严重营养不良，除了内伤之外，身体还出有大大小小的外伤，右腿骨折时间过长，且没有及时处理，腿疾怕是无法恢复了。”
商父看着少年露在外面的手，手上青青紫紫的冻疮，手指都要肿成细萝卜。
他沉默了一会，对府医道：
“药房中的药材你随意使用，最好将这少年治好。”
商酒面露怜惜，闻言，眼底多上欣喜之色，仰头去看他。
“父亲，您愿意留下他？”
她就知道父亲面冷心热，只是让人给他看病，就代表他同意了此事。
商父点了下头，“这少年年岁跟你差不多，以后就让他待在府中陪你解闷。”
商酒连忙道谢，眉眼弯着：“多谢父亲。”
“嗯。”
……
少年是在第二日午时时才醒过来。
迷迷糊糊中，他感受到周围暖呼呼的气息，周遭柔软又舒适，像是在梦中一样。
可梦里，他也无法触碰到这种美好。
意识到这一点，发散的意识慢慢汇聚，思绪也渐渐清明起来。
他猛地睁开眼。
陌生的环境。
此刻，他正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上的被子和身下的褥子都是棉花做成的，外面的面料丝滑，身上那身单薄的衣服也不见了，换上一件不太合身的里衣。
床边不远处，一盆炭火正在燃烧着，冒出缕缕火星。
少年不可置信眨眼。
可面前的一切都没有变。
他又掐着胳膊。
感受到疼意，他才恍惚回神。
他不是在梦里，他来到了一个温暖的地方。
有人救了他。
有人救了他？
想到昏迷前那抹药香，他从床上爬起来，赤着脚踩在地上，目光四下搜寻了四周。
果然如愿在架子上找到那带着药香的斗篷。
他紧紧抱着斗篷，打开门想要找人。
外间休息的小厮听到声音跑了出来，看见他清醒，连忙让他去穿鞋，顺带让人去告知还在府中的小姐。
商酒听到小厮传来的消息时，连忙让知语找上外衣，还不忘催促知言去小厨房端一直温着的粥。
少年见到商酒时，已经是半炷香后。
少女被侍女搀扶着走进室内，阳光透过从她身后洒下，为她镀上了一层暖光。
少年仰起头颅，痴痴地注视着她。
漆黑如墨的眸子，在那一瞬间翻涌过贪婪的欲色。
是降落凡间的神女吗？
是她救了他？
“咕噜噜……”
粥的香气飘进室内，肚子发出饥饿的鸣叫。
他猛地回神，飞快收敛下眸底的情绪。
牙齿咬着舌尖，闭着气。
眼看着少年的脸“腾”的一下红起来，商酒连忙让知言盛粥。
温热的粥捧在手心，温暖的触感从掌心为中心向身体各处弥漫开。
少年冒着热气的粥，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又看了眼面前的少女。
商酒满目怜惜：“快吃吧，粥是温的。”
少年抿了抿唇，这才试探性地拿起勺子舀起粥去喝。
动作很快，一勺接一勺。
看着他吃上了粥，商酒出声道：
“如今你的身体比较虚弱，这几天饮食会清淡一些，等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再吃些别的。”
少年喝着面前的粥，闻言连忙放下碗，手放在膝盖上，眼底满是拘谨。
“我没事，吃粥就很好了。”
商酒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有些歉意道：“没事，你继续喝粥就好，不用因为我停下。”
少年点了点头，继续端起粥去喝。
吃下粥时，那双黑眸总会不经意落在她的身上。
经此一事，商酒怕吓到对方，直到等对方吃过粥后才继续出声。
只是目光，若有若无落在他的身上，
经过清洗，之前肮脏的小乞丐变了另一副模样，发丝虽然披散着，但被梳得滑顺披散在脑后，一张脸也彻底显露出来。
脸颊虽然消瘦，因为营养不良发黄，但看五官的话依旧能看出对方的容貌，凌厉不失柔美，有着雌雄莫辨的美感，若是多加照顾，几年后怕是能成为京城第一美男。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晕倒在哪里？”
少年抿唇坐在凳子上，整个人拘谨的坐着。
商酒放轻了声，“不用害怕，我们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少年的目光在她脸上看了好一会，才垂下眸，小声道：
“我没有故意碰瓷你们，我也记不清，只知道当时躲不过马车。”
“我的名字……”他语气停顿了下，像是有些迟疑，纤长的眼睫垂的更低，“你可以叫我狗子又或者猪猡。”
“……什、么？”
商酒张着唇，目光怔愣，有些不可置信。
连身后的知语知言也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少年的眼睫垂的更低，纤长浓密的眼睫将眼底的情绪都遮掩下。
“他们就是这样叫我的。”
“捡到我的养父养母说贱命好养活，叫我狗子。后来的主人家小主人说我不配是人叫我猪猡。”
商酒张了张嘴：“那你的亲生父母……”
“我自从有记忆起，就没再见过他们。”少年头垂的更低，身后的长发也因他动作滑下来，遮挡下他的脸，
“我只记得我被养父母捡去，给他们干活做饭。”
“后来家中缺钱，我被卖到大户人家当奴仆，那家小小主人一直欺负我，直到某次我不服反抗，就被打断了腿丢了出去，然后一直流浪，直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