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林元元没有回到那个象征着囚禁的、冰冷的客房。她被吴凛以一种近乎掠夺,却又在极致疯狂中透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姿态,带回了主卧——那个充斥着他身上那股冷冽又霸道气息的、绝对的私人领地。
整个过程,她像一个人形玩偶,沉默地任由他摆布。他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稀疏的月光和城市遥远的霓虹光影,为房间内的一切勾勒出模糊而暧昧的轮廓。他将她放在那张宽大得过分、曾经让她感到无比恐惧的床上,动作却意外地没有弄疼她。随后,他高大的身躯在她身边躺下,没有进一步的侵犯,只是伸出长臂,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势,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紧密地贴合着他滚烫的胸膛。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灼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头皮。两人之间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肌肤的温度和胸腔里未曾平息的、紊乱的心跳。他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手臂的力道紧得像是在确认她的存在,偶尔会不受控制地微微收紧,引来她细微的抽气声,他才仿佛惊觉般,稍稍放松一瞬,随即又立刻恢复原状。
林元元僵硬地躺在他的怀里,鼻尖全是他身上浓烈的药味、淡淡的血腥气,以及那股独属于他的、带着侵略性的男性气息。这一切本该让她作呕,让她恐惧得浑身发抖。可奇怪的是,当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时,连日来的精神透支和体力耗尽所带来的巨大疲惫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在一种极度的矛盾与混乱中,她竟然在这个最危险的怀抱里,意识逐渐模糊,最终沉沉睡去。
没有噩梦,没有惊醒,是一片死寂般的、逃离了现实纷扰的沉睡。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天光已经大亮。厚重的窗帘缝隙间透进刺目的阳光,在深色的地毯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身旁的位置空着,只留下一个微微凹陷的痕迹,以及枕畔残留的、属于吴凛的气息。
有一瞬间的恍惚,昨夜发生的一切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实。直到她试图动一下,才感觉全身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每一寸肌肉都泛着酸软和无力,手臂上被他紧紧抓握过的地方,浮现出清晰的、泛着青紫的指痕。这些触目惊心的痕迹,瞬间将所有的记忆拉回——他血红的眸子,他艰难迈出的那一步,他绝望而疯狂的拥抱,以及自己那不受控制的、如同溃堤般的回应。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闷闷地疼,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和茫然。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不是吴凛,而是之前负责看守她的、那个面容刻板的女佣。只是此刻,女佣脸上不再有之前的冷漠和戒备,反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恭敬。
“林小姐,您醒了。”女佣的声音放得极轻,“先生吩咐了,让您好好休息。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您是需要在房间用,还是去餐厅?”
先生。吩咐。
这些词语钻进耳朵里,让林元元感到一阵讽刺。她撑着手臂坐起身,薄被从肩头滑落,露出更多斑驳的痕迹。她没有去看女佣的眼神,只是垂着眼睫,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去餐厅吧。”
她需要空间,需要离开这张还残留着他气息的床,需要一点点的正常感,哪怕只是假象。
“好的。”女佣应道,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补充了一句,“先生还说,您醒来后,艾米医生会来为您检查一下身体。”
检查身体?是检查她有没有因为昨夜的“冲突”而受伤,还是……一种更隐晦的、确认她状态的手段?林元元抿了抿唇,没有反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洗漱,换上衣柜里不知何时准备好的、符合她尺寸的崭新衣物——不再是之前那些带着明显囚禁意味的、不合身的家居服,而是质地柔软、款式简约大方的裙装。这一切细微的变化,都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着某种地位的转变。从需要严加看管的“罪人”,变成了……什么呢?林元元不愿意去深想。
当她走到餐厅时,脚步不由得顿住了。
吴凛竟然在。
他坐在长餐桌的主位,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衬得他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眸子里的血色已经褪去,恢复了往日的深邃,只是此刻,那深邃中翻涌着一些林元元看不懂的、复杂难辨的情绪。他的一条腿随意地伸展着,另一条受伤的腿则小心地搁在旁边的矮凳上,姿态依旧带着一种天生的掌控感,却又因为那份显而易见的伤患,平添了几分脆弱的矛盾感。
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早点,中西合璧,琳琅满目,远超乎两个人的份量。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她。那目光不再是昨夜那种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疯狂,而是变成了一种……专注的、带着审视和某种奇异温度的凝视。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旁边的位置。
林元元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每一步都走得如同踩在针尖上。她依言在他指定的位置坐下,距离他不过一臂之遥,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无形的压力。
“吃东西。”他开口,声音比昨夜平稳了许多,但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语气是一种习惯性的、不容置疑的命令,但尾音却又微妙地放软了些许。
林元元没有动,只是低着头,看着面前骨瓷碗里冒着热气的燕窝粥。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吴凛看着她低垂的、露出一段脆弱白皙脖颈的侧影,眸色深了深。他拿起公筷,夹了一只晶莹剔透的虾饺,放到了她面前的碟子里。
“你太瘦了。”他说道,语气平淡,却像是在解释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行为。
这个举动,让站在不远处侍立的老管家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诧异,随即又迅速垂下眼,恢复了一贯的恭谨。
林元元也愣住了。她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向他。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做出这种近乎“照顾”的举动。这比昨夜他疯狂的拥抱,更让她感到无所适从。暴风雨后的平静,往往比暴风雨本身更令人心悸。
“怎么?”见她不动,吴凛微微蹙眉,那点习惯性的不耐似乎又要浮起,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他看着她手臂上那清晰的指痕,眸中飞快地掠过一丝什么,语气放缓,“不合胃口?想吃什么,让厨房重做。”
“不用。”林元元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她拿起勺子,机械地开始喝粥。味道很好,顶级食材烹饪出的美味,但落入她口中,却味同嚼蜡。
一顿早餐,在一种诡异而沉默的气氛中进行。他不再说话,只是时不时会看她一眼,或者将她面前某样动得比较多的点心,往她那边推近一些。他没有再试图给她夹菜,但那无声的关注,比刻意的讨好更让她如坐针毡。
她看不懂他。完全看不懂。昨夜的疯批和今早这诡异的“温柔”,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或者,这都是他,只是展露了不同的面目?而她昨夜的妥协,究竟换来的是什么?
早餐结束后,艾米医生准时到来。检查是在一间布置得像小型诊疗室的房间里进行的。艾米医生的态度专业而温和,仔细检查了她手臂和身上的淤青,询问了她有没有其他地方不适。
“这些只是软组织挫伤,按时用药,几天就会消散。”艾米医生一边开着药膏,一边状似无意地说道,“吴先生很担心您。”
林元元沉默着,没有接话。担心?她只觉得可笑。
“他的腿……”鬼使神差地,她低声问了一句。问完就后悔了,立刻抿紧了唇。
艾米医生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的复杂:“强行负重,伤口有些崩裂,我已经重新处理过了。幸好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林小姐,吴先生的情绪……不太稳定,他的身体状况需要静养和保持情绪平稳。有时候,一些……外界的反应,会对他产生很大的影响。”
这话说得委婉,但林元元听懂了。艾米医生是在告诉她,吴凛的伤因她而加重,也是在暗示,她的态度,直接影响着吴凛的状态,甚至伤势的恢复。
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了下来。昨夜那一步,不仅击溃了她的心防,似乎也将一种名为“责任”的枷锁,悄无声息地套在了她的身上。他用他的伤,他的“在意”,绑架了她的情感和道德。
检查结束后,她回到客厅,发现吴凛竟然还在。他没有处理公务,只是靠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目光却并没有落在书页上,而是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她的脚步声,他转过头。
“没事了?”他问。
“嗯。”林元元应了一声,站在那里,有些无所适从。她不知道该做什么,能做什么。离开这里?走去哪里?这个别墅,依然是巨大的牢笼,只是看守似乎撤去了,栅栏却依然无形地存在。
“过来。”他朝她伸出手。
不是命令的语气,更像是一种带着试探的邀请。
林元元看着那只骨节分明、曾经带给她无数痛苦和恐惧的手,此刻只是平静地伸向她。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慢慢地走了过去,却没有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吴凛的眸色几不可察地暗了一下,但并没有发作。他收回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林元元依言坐下,身体依旧僵硬,与他保持着几厘米的距离,但那属于他的气息已经无孔不入地侵袭过来。
“在看什么?”她试图找点话题,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目光落在他手边那本书上,却是一本她完全看不懂的、厚重的德文原着。
吴凛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随手将书合上,丢到一边。“没什么。”他显然没有谈论这本书的兴趣。他的注意力,始终在她身上。
他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看着她手臂上那刺眼的青紫。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涌动。不是占有欲发作时的暴戾,也不是害怕失去时的恐慌,而是一种……类似于“无措”的感觉。
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她。
强行掠夺和禁锢,似乎已经行不通了,那只会将她推得更远,甚至推向毁灭。昨夜她冲过来的那一刻,他狂喜之余,也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那片死寂的荒芜。他不要那样的她。他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会哭会笑、眼里有他的林元元。
可是,该怎么做?
他生来拥有的东西太多,唯独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去“爱”一个人。他只知道占有,用尽一切手段地占有。
“还疼吗?”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
林元元身体微微一颤,下意识地将手臂往身后缩了缩,摇了摇头。
这个细微的、带着防备的动作,让吴凛的眉头再次蹙起,一丝烦躁掠过眼底。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点不悦压了下去。他想起艾米医生的话,想起老管家小心翼翼的提醒——要“温和”,要“尊重”。
这些词语对他来说,陌生而艰难。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拿起放在沙发旁的内部电话,简短地吩咐了一句:“把东西拿过来。”
很快,老管家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的,不是别的,正是林元元被没收已久的那部手机。
“你的。”吴凛将手机拿起,递到她面前。
林元元彻底愣住了,她看着那部熟悉的手机,心脏狂跳起来。这意味着什么?他愿意给她自由了?允许她和外界联系了?
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冲击着她,她几乎要伸手去接。
然而,吴凛的下一句话,如同冰水般浇熄了她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卡已经补办好了。”他看着她,目光深沉,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你可以用它。但是,元元,”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她的耳膜上,“不要试图联系不该联系的人,尤其是t.饶子。也不要发布任何我不想看到的内容。你明白吗?”
他将手机放在她身旁的沙发上,并没有直接交到她手里。
“这只是让你解闷,了解外界信息,让你……不至于太无聊。”他补充道,仿佛施舍一般。
林元元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手机,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这不是自由的通行证,这是一个更高明、更残忍的枷锁。他给了她一个可以看到外面世界的窗口,却亲手焊死了窗框,告诉她哪些风景可以看,哪些不能。
他用一种看似“给予”的方式,重申了他的所有权和掌控力。
她刚刚有所松动的心,瞬间又被冻结。她抬起头,看向吴凛,想从他眼中看到一丝玩笑或者试探,但只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认真的掌控。
他没有在开玩笑。他是真的认为,这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和“让步”。
呵……林元元在心里发出一声无声的冷笑。她到底在期待什么?期待一个疯批会一夜之间变成懂得尊重为何物的正常人吗?
她缓缓地伸出手,拿起那部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触感,让她指尖发凉。
“谢谢。”她听到自己用一种异常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空洞的语调说道。
吴凛看着她接受,眼底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似乎放松了些许。他似乎将她的“顺从”理解为了某种意义上的“接纳”。
他或许认为,他正在学着用他的方式“爱”她,用他理解的“温柔”来对待她。
可他不知道,这种带着无数前提条件、监控与限制的“温柔”,比赤裸裸的暴力,更让人窒息,更让人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林元元握紧了手机,指节泛白。
她得到了有限的“自由”,却仿佛陷入了一个更深的、铺着天鹅绒的陷阱。她在这场对抗中投降了,但她的意识却在这一次次的“温柔”碾压中,变得越来越清醒。
沉沦,或许是不可避免的。
但这一次,她将带着这份清醒,在这片名为“吴凛”的深渊里,继续挣扎,直到找到真正的出路,或者……彻底被同化。
窗外的阳光明媚耀眼,却丝毫照不进她此刻冰冷一片的心底。她坐在他身边,近得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心却像是在北极的冰原上,独自跋涉。
温柔的枷锁,往往比冰冷的镣铐,更难以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