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事了,修为已达到宗师后期,远行之物皆已备齐。
楚凌霄本欲悄然离去,不惊动任何人。
然而,就在他准备动身的前一日清晨,一名身着宫装举止得体的丫鬟恭敬地叩响了他的别院。
“奴婢奉长公主殿下之命,特来请大将军过府一叙。”丫鬟低眉顺眼,双手奉上一份烫金的请柬,“殿下说,知将军即将远行,特备薄酒,为将军饯行。”
楚凌霄接过请柬,沉默片刻。
他与秦无瑕之间,情愫微妙,更有并肩作战,共历生死之谊。
于情于理,这临别一面,不应该拒绝。
“回复殿下,楚某稍后便到。”
长公主府邸,不似寻常王府般奢华,反而透着几分清雅幽静。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布局精巧。
在侍女的引导下,楚凌霄穿过回廊,来到一处临水的精致阁楼。
阁楼四面轩窗敞开,微风拂动轻纱,窗外是碧波荡漾的湖面与几株垂柳。
偶有几只双飞的鸟儿叽叽喳喳停在柳树上嬉戏。
秦无瑕早已在此等候。
她今日未着宫装,只穿了一身素雅的月白长裙,青丝如瀑,仅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略施粉黛,却比往日盛装更多了几分柔美,楚楚动人。
见到楚凌霄,她明眸中闪过一丝光亮,起身微微颔首:“将军来了。”
“殿下。”楚凌霄拱手回礼。
“此处并无外人,将军不必多礼。”秦无瑕示意他坐下,案几上已摆好几样精致小菜和一壶酒,“今日请将军来,非为政事,只是…只是想为将军践行。”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温婉动听。
两人对坐,一时竟有些无言。
气氛微妙而略显沉寂。
秦无瑕纤纤玉指抚过案上一张古琴的琴弦,轻声道:“将军远行在即,前路未知,无瑕别无长物,唯自幼习得几分琴艺,愿为将军弹奏一曲,聊表心意。”
楚凌霄点头:“公主殿下请。”
秦无瑕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指尖拨动琴弦。
淙淙琴音响起,初时清越如高山流水,空灵澄澈,仿佛能洗涤人心尘埃;继而旋律转缓,隐隐带上一丝若有若无的哀婉与缠绵,如泣如诉,似有无限心事寄托于琴音之中。
正是《高山流水》,却又与她此刻心境交融,添了几分难言的离愁别绪。
楚凌霄静坐聆听,他虽不甚通音律,但前世却听过这首曲,高山流水,没想到在这里也能听到。
楚凌霄能感受到那琴声中蕴含的复杂情意。
他看着眼前专注于抚琴的女子,夕阳的金辉透过窗纱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美得有些不真实。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阁楼内陷入一片宁静,唯有窗外微风拂过柳叶的沙沙声,以及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秦无瑕抬起头,美眸中似有泪光流转。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绣着并蒂莲的锦囊,递给楚凌霄:“此去路途遥远,凶险难测。这锦囊之中,有一枚我自幼佩戴的‘宁心玉’,据说有静心凝神趋避寻常邪祟之效,望将军…勿要推辞。”
楚凌霄看着那精致的锦囊,略一迟疑,还是伸手接过。
入手温润,还带着一丝她身上独有的淡淡馨香。
“多谢殿下。”
秦无瑕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粼粼的湖水,背对着楚凌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将军…还记得铁壁关外,我身受重伤,我…我曾在你怀中…”
她的耳根微微泛红,声音愈发低了下去:“那时虽形势危急,我却觉得…甚是安心。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方能再见…无瑕别无他求,只求将军…能否再…再抱我一次?让我…铭记那份安心之感。”
她的声音带着羞涩恳求,还有一丝决绝的勇敢。
楚凌霄闻言,身体微微一僵。
他看着秦无瑕窈窕而略显单薄的背影,心中亦是泛起一丝复杂的波澜。
他并非铁石心肠,佳人情深,他岂能毫无感知?
只是前路渺茫,生死未卜,他无法许下任何承诺。
沉默良久,他终是缓缓起身,走到她的身后。
伸出手,动作略显僵硬,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轻柔,从身后缓缓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秦无瑕娇躯猛地一颤,随即柔软下来,轻轻向后靠入他那坚实而温暖的怀抱中。
一股难以形容的安全感和酸楚的幸福瞬间将她包裹。
一股莫名的温暖之感瞬间涌上她心头。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微风依旧拂过,带来窗外湖水的湿气和花草的清香,混合着怀中女子发间以及玉体上那清雅幽远的体香,萦绕在楚凌霄的鼻尖。
阁楼内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悠长。
他们就这般静静地相拥着,从晨辉初绽到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台,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楚凌霄缓缓松开了手臂,后退一步,声音低沉:“殿下,保重。”
秦无瑕没有回头,只是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将军…亦请万事珍重。无论天涯海角,望君平安。”
楚凌霄深深看了她背影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回廊尽头。
直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秦无瑕才缓缓转过身来,绝美的脸庞上,早已泪流满面。
她快步走到窗边,痴痴地望着那个挺拔如戟的身影走出府门,消失在街角,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无声地滑落。
离开长公主府,楚凌霄心中那丝涟漪很快被压下。
他寻了一处僻静无人之地,取出那艘兑换来的“破空舟”。
心念一动,巴掌大的小舟瞬间迎风而涨,化作一艘三丈长短,流线优美,通体闪烁着银色符文的飞舟。
他一步踏入舟中,操控法诀。
嗡!
破空舟轻微一震,化作一道银色流光,悄无声息地冲天而起,瞬间没入云层之中,速度之快,远超寻常飞行妖兽。
站在舟头,罡风猎猎,却都被飞舟自带的护罩隔绝在外。
脚下山河飞速倒退,城镇村庄如同棋盘格点。
此行他的目标明确——铁壁关。
不过半日功夫,那座熟悉的,曾洒满热血与忠诚的雄关便出现在视野尽头。
破空舟在关外无人处悄然降落。
楚凌霄收敛气息,避开关卡哨所,来到了关内那座最高的山坡。
陆青阳的墓,依旧静静地立在那里,沐浴在夕阳之下。
墓碑前,那柄紫瞳长剑依旧挺立,仿佛忠实的卫士。
墓被打扫得很干净,显然时常有人前来祭奠。
楚凌霄走到墓前,默然肃立。
眼前仿佛又闪过那个紫瞳青年干脆的声音和最后决绝的身影。
“陆青阳,”他低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楚雄死了,朝廷的危机解了。你的血,没有白流。”
“我要走了,离开大周,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寻找一些答案。或许…再也回不来了。”
他拿起备在墓前的酒坛,拍开泥封,将浓烈的酒水缓缓倾倒在墓碑前。
“这杯酒,敬你。若有来世,再做兄弟。”
烈酒渗入泥土,带着浓浓的悲壮与离别。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与墓碑的影子交融在一起,仿佛最后的告别。
良久,他毅然转身,不再回头。
破空舟再次冲天而起,载着他,化作一道银色的流星,彻底消失在大周疆域的天际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