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玛丽娜的这支“镇定剂”,西城区的秩序很快稳住。
居民们自发组成巡逻队,拿着木棍守在街巷口,不仅防着可能的混乱,还主动帮着分发剩余的草药。
连之前怀疑她的人,此刻也端着热汤送到临时药站,嘴里反复说着“殿下辛苦了”。
好在这次进攻规模并不大,卡洛斯的手下成功抵御住了进攻,而玛丽娜也顺利完成了西城区的解药分发。
然而就在她向市民告别时,突然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好在身旁的小堇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软倒的身体,惊呼声瞬间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
“殿下!您怎么了?”
“快让开!给殿下腾点空!”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方才还围着领药的居民纷纷后退。
有人慌忙去搬门板,有人转身就往附近的药铺跑,连巷口巡逻的临时小队都提着木棍冲了过来,脸上满是焦急。
克莉丝从阴影里快步走出,手掌抚上她的额头,很烫。
她居然给自己也下了毒?
“殿下她好像也中毒了。”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殿下!殿下您醒醒!”
“是为了给我们试药吗?殿下您怎么能......”
“快!抬殿下回去!需要干净的床铺和更多的药!”
恐慌比之前“中毒”时蔓延得更快,但这次,恐慌中掺杂着强烈的愧疚和担忧。
那位不惜亲身试药来安抚他们的公主殿下,如今也倒下了。
小堇迅速将玛丽娜抬上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纷乱焦急的呼喊。
克莉丝没有选择一起上去,既然二公主的戏都演到这一步了,她自然是要帮忙演下去的。
“各位,我知道你们很担心殿下,但还请安静一下!”
克莉丝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沸水里,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她扶着马车辕杆,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焦急的脸。
“我是负责管理粮草的,我可以非常负责地告诉你们,根本就没有变质的麦种!”
这话像道惊雷劈在人群里,刚平复的骚动瞬间又涌了上来,有人攥着拳头往前挤:
“那殿下怎么会倒下?我们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克莉丝抬手压了压,继续引导道:
“你们想一想,为什么你们一中毒,外面的军队就突然开始攻城了?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人群瞬间静了,方才攥着拳头的手慢慢松开,眼里的焦躁变成了惊疑,有个穿粗布衫的汉子忍不住开口:
“您的意思是......这是圈套?有人故意让我们生病,再趁机打进来?”
“不是有人,是大王子的人。”
“他怕咱们王都人心齐,不好攻破,就先在西城水井里下了慢性毒,让你们没力气干活,让咱们乱起来,他再带着兵打进来!”
她突然指向巷口那棵老槐树,树下两个缩着肩膀的汉子猛地一僵:
“方才我看见那两位,在井边转了三圈,既不打水也不挑担,只盯着领药的人看,现在听到这话,怎么反倒往后退了?”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聚过去,那两人脸色煞白,转身就想跑,却被巡逻队的汉子们一把按在地上,粗木棍抵着后背,其中一个慌得喊出声:
“不是我们下的毒!是上面让我们来看看乱没乱......”
话没说完就被捂住了嘴,人群里的愤怒瞬间炸了:
“果然是奸细!”
“打死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殿下就是被他们害的!”
克莉丝急忙上前一步,胳膊一横拦住往前涌的人群:
“别动手!殿下肯定不希望看到你们随随便便杀人的!”
她的声音刚落,马车帘突然动了动,玛丽娜虚弱的声音传出来:
“克莉丝......别伤他们,他们肯定也有苦衷......问清是谁让他们来的就好.......”
这话像股凉水,瞬间浇灭了人群的火气。
方才攥着拳头的汉子们悻悻地收了手,却还是围着奸细不肯退,眼神里的怒气压都压不住。
克莉丝点点头,趁众人不注意悄悄朝被按住的两人送去一个眼神。
两人心领神会,顿时开始了表演。
左边那汉子突然挣了挣,眼泪混着泥灰往下掉,声音发颤:
“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大王子的人抓了我娘,说不照做就砍了她的手!”
另一个也跟着点头,肩膀抖得厉害:
“他让我们盯着西城的乱劲儿,要是没人闹,就往井里再加点东西......我们真没敢多放啊!”
见两人神情不似作假,人群里顿时起了一阵唏嘘,有个老妇人叹着气递过一碗水:
“作孽啊,都是被逼迫的.....”
那位穿粗布衫的汉子也松了手里的木棍:
“要我说,罪魁祸首还是大王子!为了抢王位,连老百姓都害!”
“各位乡亲们,能否听我说几句话?”
见氛围营造得差不多了,克莉丝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刚才更沉了些:
“各位,今天他大王子敢投慢性毒药,明天就敢带着兵踏平咱们的家门!他把咱们当蝼蚁,觉得随便给点苦头就会乱、就会怕,但咱们偏要说不!”
她抬手指向马车,声音里添了几分恳切:
“殿下为了护着咱们,自己都倒下了,咱们不能让她的心血白费!咱们必须要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怎么握?咱们老百姓手无寸铁,能跟大王子的兵拼吗?”
人群里有人小声问,语气里带着点怯意,毕竟面对的是装备精良的军队,谁心里都没底。
克莉丝早料到会有这疑问,她抬手拍了拍身边巡逻队的木棍,声音清亮:
“如今城破是死,反击也是死,既然同样都是死,为了殿下,也为了自己和后代的未来而死,不是更好吗?”
克莉丝的话语像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人群压抑已久的恐惧与愤怒。
“这位大人说得对!”
“不能让殿下白白倒下!”
“跟大王子拼了!反正都是死!”
怒吼声此起彼伏,先前还带着怯意的目光变得决绝。
那穿粗布衫的汉子猛地捡起地上的木棍,高高举起:
“为了殿下!为了咱们的家!”
“为了殿下!为了家!”
人群爆发出惊人的怒吼,汇成一股压抑已久的洪流。
被按在地上的两个“奸细”吓得缩成一团,但此刻已无人再关注他们。
人们的怒火找到了更清晰、更庞大的目标——城外虎视眈眈的雷蒙德大军。
克莉丝看着群情激愤的民众,知道火候已到,她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快速说道:
“好!现在听我安排!巡逻队扩大范围,盯紧所有街口和水井!妇孺老人帮忙照顾病号,熬制药汤!有力气的男人,跟我去库房搬东西,我们需要设置路障,准备防御!”
她的指令清晰明确,混乱的人群立刻找到了主心骨,迅速行动起来。
这一刻,克莉丝代替倒下的玛丽娜,成为了西城区临时的指挥核心。
马车内,原本“昏迷”的玛丽娜,嘴角在阴影中极轻微地勾了一下。
小堇紧张地握着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轻微的回握,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克莉丝跳上马车辕杆,对小堇道:
“先送殿下回安全的地方静养。”
接着,她目光扫过人群,点了几个看起来最激愤也最结实的汉子。
“你们几个,跟我来!”
人们需要武器,至少是像样的武器,木棍和菜刀可挡不住正规军的冲击。
玛丽娜之前暗示过,城内几个不起眼的角落,藏着一些亚伦时期未能及时分发下去的陈旧军械。
王都的混乱并未因夜幕降临而停歇,反而愈演愈烈。
西城区的“起义”像野火般蔓延到其他城区。
克莉丝带着人撬开某个废弃仓库,果然找到了生锈但还能用的刀剑和盾牌,虽然数量不多,但足以武装起一支颇有声势的民兵队伍。
“中毒”事件和玛丽娜的“牺牲”,成功地将市民的恐惧转化为了对雷蒙德的同仇敌忾。
他们或许训练不足,装备低劣,但保卫家园的决心和被煽动起来的怒火,让他们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卡洛斯站在城墙上,望着城内多处燃起的火把和隐约传来的呐喊声,脸色无比复杂,副官在一旁低声道:
“将军,西城区那边......市民们自发组织起来了,还......还夺取了旧军械库的一些装备。”
“我知道。”
卡洛斯的声音沙哑,他看到了克莉丝带领那些市民活动的轨迹,高效、致命,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精准地利用着一切可利用的资源。
而那位倒下的二公主......他心中那点疑虑几乎已经变成了确定。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目的就是将这座城的人心,彻底收归己用。
“将军,我们现在......”
副官有些不知所措,外有强敌,内有义民,他们这些原本的守军反而显得尴尬。
卡洛斯沉默良久,缓缓道:
“传令下去,各部严守岗位,没有我的命令,不得与城内起事的市民发生冲突,另外......派人以我的名义,给西城区送一批伤药和粮食过去。”
他做出了选择,或者说,他看清了局势,选择了那个更能掌控局面、也更得“民心”的一方。
至少现在,他们的敌人是一致的——城外的雷蒙德。
城外的雷蒙德大营也察觉到了城内的异动。
“殿下,王都城内多处发生骚乱,火光冲天,似乎有市民暴动!”
雷蒙德走到帐外,望着王都方向。那里的火光比之前任何一晚都要密集和混乱,喊杀声甚至隐约可闻。
市民暴动?在这个节骨眼上?
“是亚伦镇压不住了?还是......”
他想起之前金库、军械库被袭的蹊跷,心中那股不安再次升起。
“命令前锋营后撤五百米,加强警戒,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擅自攻城!”
他果断下令,城内的混乱情况不明,贸然进攻很可能陷入意想不到的陷阱,或者被那不知名的第三股力量利用。
他需要重新评估,这座王都,似乎变得比想象中更加诡异和危险。
那只隐藏在幕后的手,不仅狠辣,而且极其擅长操纵人心。
雷蒙德的暂缓进攻,无疑给了城内民兵宝贵的喘息和巩固时间。
在外敌的威胁下,市民们意外地团结,生产效率比平时翻了好几倍。
晨光刺破云层时,西城区的防御工事已初具规模。
磨尖的木刺插满街巷口,烧熔的铁水浇铸在石块缝隙里,连妇人们都捧着滚烫的沥青锅守在屋顶,眼神里没了往日的怯懦。
克莉丝刚清点完新找到的一批弩箭,就见小堇匆匆跑来,脸上带着复杂的神色:
“卡洛斯派人送来了伤药和粮食,还附了张字条。”
字条上字迹遒劲,只有一句话:
“南门防务,需借你处三十人协防。”
“借人?”
克莉丝挑眉,雷蒙德虽暂缓进攻,但南门城墙在之前的攻城战中已被撞出裂痕,卡洛斯此刻借人,既是示好,也是试探。
“要答应吗?”
小堇有些担忧,她们好不容易攒起的这点力量,分出去就少了层保障。
克莉丝转头看向巷子里操练的民兵,那些前几天还握着锄头的汉子,此刻正笨拙地举着生锈的盾牌,跟着老兵练习格挡,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却没人喊累,她忽然笑了:
“不仅要借,还要多派些。”
她点了五十个最精干的汉子,每人配一把弩和两壶箭,亲自送到南门。
卡洛斯正在城墙上查看裂痕,见她亲自带人来,黑甲下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了些:
“你倒是敢信我。”
“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克莉丝仰头看着城墙缺口,阳光照在焦黑的木头上,泛着冷光。
“雷蒙德不会等太久,他要是知道城内乱成这样,反而会更疯狂。”
卡洛斯沉默着点头,突然指向远处的树林:
“你看,他的斥候又在窥探了。”
林子里闪过几道黑色人影,很快消失在枝叶间,克莉丝眯起眼,指尖凝出一缕命源之力:
“得让他知道,这座城现在不好啃。”
当天下午,雷蒙德的斥候就带回去一个让他震怒的消息。
王都市民不仅没乱,反而组成了防线,连卡洛斯都和那些“暴民”站在了一起。
“亚伦那家伙是死了吗?连自己的手下都管不住?还有那群泥腿子,也敢挡我的路?”
雷蒙德将斥候的报告揉成一团,砸在帐内的铜炉上,火星四起。
“殿下,要不要派死士混进去,再搅一次乱?”
雷蒙德却摇头,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不用,既然他们想抱团,那就把这团火一起浇灭,传我命令,明天拂晓,全力攻城,主攻方向,西城门。”
他要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市民看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谓的团结有多可笑。
消息很快传到西城区。
傍晚的操练场上,克莉丝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所有民兵。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有人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木棍,指节泛白。
“我知道在场的各位,有很多人上有老下有小,我不强迫你们,现在可以自行离开。”
人群静了两秒,最先动的是那个穿粗布衫的汉子,他叫马库斯,前几天还攥着木棍发抖,此刻却把弩箭往背上一挎,粗声粗气地喊:
“走?往哪走?城外是大王子的兵,家里是要守的娃,走了就是死路一条!”
他身边的几个农夫也跟着附和,有人拍了拍手里磨得发亮的锄头:
“我们们这些种田的没读过书,但知道谁真心对我们好,殿下为了我们躺床上,克莉丝大人带我们找武器,这时候走,我对得起良心?”
“对!不走!”
“跟他们拼了!”
呐喊声浪撞在石墙上,又弹回来裹住每个人的耳朵。
克莉丝看着一张张被火光映得通红的脸,突然觉得肩膀都沉了几分。
这哪是民兵,是把身家性命都押进来的赌徒,赌她和玛丽娜能给他们一条活路。
“好,那么听我命令,放开西城门,让他们进来跟我们打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