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金库的隐蔽不同,军械库更像一个小型要塞,高墙耸立,了望塔上火把通明,隐约可见重弩的轮廓。
即便主力被调往城墙,这里的守卫依然森严,一队十人的巡逻兵正绕着高墙匀速行进。
克莉丝伏在军械库西侧的矮墙后,她的目光落在军械库东南角的排水口上。
那是整个防御的薄弱点,仅用铁栅封着,且正好处于两座了望塔的视野盲区。
巡逻队的靴声逐渐远去,克莉丝如同狸猫般窜出阴影。
法师之手化作无形的钩子,精准勾住排水口的铁栅,指尖凝出细如发丝的魔力,顺着铁栅的锈蚀缝隙钻入,硬生生将焊点熔断。
铁栅无声脱落,露出仅容一人爬行的幽暗通道,一股混杂着蜡油与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
通道内壁黏着滑腻的青苔,污水没过脚踝,冰冷的触感混着铁锈与霉味钻进鼻腔。
克莉丝弓着身子,指尖火团压到最暗,仅够照亮前方半米的路。
每隔几步,就能听到头顶传来军械库内士兵的脚步声,沉重的靴底踩在石板上,震得通道顶部偶尔落下细碎的泥屑。
行至半途,前方突然传来潺潺水声。
通道在此处与一条更宽的暗渠交汇,暗渠上方有个半开的铁盖,隐约能看到军械库内部的木质支架。
克莉丝屏住呼吸,借着铁盖缝隙透下的微光观察。
下方是堆放箭矢的区域,两名士兵正坐在木箱上擦剑,不远处的架子上码着成排的长弓。
再往里,则是用粗布遮盖的火药桶,空气里隐约飘着硫磺的味道。
巡逻队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两名擦剑的士兵立刻起身站直。
克莉丝抓住这瞬间的注意力转移,法师之手无声托起一块松动的石砖,猛地砸向暗渠另一侧的水面。
“谁?”
水花溅起的声响让士兵瞬间警惕,举剑朝暗渠方向走去。
就在他们探头查看的刹那,克莉丝如离弦之箭从铁盖钻出,矩阵在掌心凝成一点暗红,精准按在离她最近士兵的后心。
那士兵连哼都没哼,身体瞬间干瘪下去,手中长剑“哐当”落地。
另一名士兵刚要惊呼,克莉丝已反手扣住他的嘴,指尖命源之力顺着脖颈动脉窜入,对方眼中的惊恐迅速凝固,软倒在地。
她没有停留,身影迅速穿梭在武器架之间。
路过箭矢堆时,指尖魔力一扯,整排木架轰然倒塌,箭矢散落一地,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火药桶区域就在前方,盖在桶上的粗布还沾着灰尘。
克莉丝没有立刻点燃火药桶,那会把她自己也炸上天。
她需要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而不是同归于尽。
她迅速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堆放火把和灯油的区域。
法师之手悄然发动,几罐密封的灯油被无形之力托起,精准地泼洒在附近的木质支架、干燥的草垫以及那两名士兵的尸体上。
刺鼻的灯油味迅速弥漫开来。
做完这一切,克莉丝迅速退回到暗渠入口附近,指尖搓出一簇火苗,轻轻弹向浸满灯油的区域。
“轰!”
火焰瞬间爆燃,顺着灯油的轨迹疯狂蔓延,吞噬着一切可燃物。
火光冲天而起,将偌大的军械库内部照得如同白昼。
“着火了!快救火!”
“是火药区那边!快!拦住火势!”
军械库内瞬间炸开了锅,留守的士兵们惊慌失措地呼喊着,纷纷抓起水桶和沙袋冲向起火点,再也顾不得其他。
火焰舔舐着木质穹顶,噼啪声中混着士兵们的惊呼与水桶碰撞的闷响。
克莉丝贴着暗渠边缘的阴影,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
大部分守卫都被火势困在南侧,北侧的重型弩箭库恰好暴露在视野里,那里堆着亚伦用来防御城墙的连发弩机,才是真正该毁掉的核心。
她猫腰窜出,黑袍扫过散落的箭矢,无声无息地绕到弩箭库门口。
两名守卫正举着盾牌往火场冲,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黑影。
克莉丝指尖凝出两道冰锥,精准钉在他们膝盖后方的肌腱上,惨叫声被火场的喧嚣吞没。
她顺势接住两人软倒的身体,拖进弩箭库,反手关上厚重的木门。
库内弥漫着桐油和金属的冷味,成排的连发弩机用黑布盖着,旁边堆着半人高的弩箭箱。
这些东西用火可不太好烧啊......
看着成排泛着冷光的连发弩机,克莉丝掌心的魔力悄然流转。
既然火攻不行,那就直接用空间扭曲破坏掉吧。
“咔嚓......咯吱......”
细微却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在她精准的操控下,一架架造价不菲的连发弩机内部结构被悄然扭曲变形,彻底沦为了一堆无法使用的废铁。
从外部看,或许只是多了几道不起眼的裂痕或细微的凹陷,但其核心已然被彻底破坏。
做完这一切,军械库南侧的火焰已经愈演愈烈,浓烟开始弥漫过来。
哭喊声、奔跑声、救火的命令声嘈杂无比。
克莉丝悄无声息地退回到暗渠入口,如同来时一样,潜入水下,逆流而行,迅速离开了这片即将陷入更大混乱的区域。
当她从另一处偏僻的排水口钻出时,身后军械库的方向已然火光冲天,甚至隐约传来几声爆炸,不知是灯油还是别的东西被引燃了。
拿出玛丽娜给她的黑色晶石,指尖微微用力,晶石“咔嚓”一声裂成细粉,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魔力波动顺着指尖散开。
王城之外,大王子的营帐内,雷蒙德正看着手下递上的战报。
羊皮纸上墨迹未干,清晰地罗列着最新的伤亡数字与物资损耗。
连日的强攻虽未破城,但已极大消耗了守军的力量与意志,破城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雷蒙德刚毅的脸上却不见丝毫喜色,浓眉紧锁,指尖重重敲在“弩机损坏率异常升高”那一行字上。
“异常升高......”
他低沉的声音在帐内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亚伦哪来这么多备用弩机?维恩家的库存早该见底了才对。”
侍立一旁的副官低下头:
“殿下,或许是叛军拆东墙补西墙,集中了所有库存......”
“报——!”
一声急促的呼喊打断了他的话,一名斥候风尘仆仆地冲入帐内,单膝跪地,气息未匀:
“殿下!王都内城升起多处火光!看方位......疑似维恩伯爵的金库和西区军械库方向!”
“什么?”
雷蒙德猛地站起身,厚重的橡木椅被带得向后刮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几步走到帐门边,掀开帘幕。
远处,王都巍峨的城墙轮廓在夜色中如同巨兽的脊背。
而城墙之内,数道浓黑的烟柱正扭曲着升腾而起,即便隔着这么远,也能隐约看到翻滚的火光,将那片夜空染成不祥的暗红色。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名传令兵狂奔而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
“殿下!紧急军情!我们设在城南的三号补给点遭遇突袭!粮草被焚毁近半!袭击者身份不明,行动极快,得手后立刻消失!”
“城东前线指挥所同一时间遭到骚扰性攻击,虽未造成重大伤亡,但指挥信号一度中断,部分进攻序列被打乱!”
帐内瞬间陷入死寂,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攻城轰鸣。
副官脸色煞白,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雷蒙德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冰冷的铁像,望着王都内冲天的火光和黑烟,深蓝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混乱的景象,最初的震惊过后,是迅速沉淀下来的、足以冻裂钢铁的寒意。
内库被劫,军械库被焚,补给点被袭,指挥所被扰......这绝不是困守孤城的亚伦有能力发起的反击,更不是巧合!
有第三股力量插手了!
而且,时机拿捏得如此恶毒,正好在他全力攻城、后方相对空虚的时刻!
他带领的这支部队里绝对有内鬼!
这第三只手,不仅是在亚伦背后捅刀,更是在他雷蒙德眼看就要品尝胜利果实时,硬生生把水搅得更浑!
是谁?
那些一直摇摆不定的中立贵族?他们没这个胆量和实力。
难道是......帝国?他们想趁火打劫?
不,帝国若介入,绝不会是小打小闹。
一个个可能性在他脑中飞闪过,又被迅速否定。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王都,那燃烧的火焰仿佛也在他眼底燃烧。
无论这第三只手是谁,对方的目的都很明确:不惜一切代价,延长这场内战,加剧双方的消耗,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好让自己成为最后的赢家。
“好......很好......”
雷蒙德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近乎狞厉的笑意。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帐内噤若寒蝉的将领们。
“传令下去。”
“攻城节奏不变,继续保持高压,但抽调‘黑铠营’回防,肃清后方所有补给线路,设立双重岗哨,再遇到袭击,给我咬死他们,不惜代价揪出他们的尾巴!”
“命令前线所有指挥所,提高戒备等级,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调整进攻序列!”
“再派人去给我‘请’几位一直称病不出的中立大贵族,问问他们,知不知道王都里的这把火,到底是谁放的!”
他一连串命令发出,如同冰雹砸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凛冽的杀意。
将领们轰然应诺,迅速领命而去。
雷蒙德独自站在帐门口,远处王都的火光在他脸上明灭不定。
他望着那座熟悉的、此刻却变得无比陌生的城市,缓缓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
想当渔翁?
那就看看,在这片血与火炼成的焦土上,最后站着的,究竟会是谁!
而与尚存气性的雷蒙德相比,亚伦这边可就没有这份镇定了。
书房的门被猛地撞开,卡洛斯浑身是汗地冲进来,甲胄上还沾着火星,他刚从军械库火场的混乱里抽身。
不等他行礼,嘶哑的声音就砸在亚伦耳边:
“殿下!军械库烧了大半!连发弩机、备用箭矢全没了!维恩大人的金库也被劫了,剩下的全烧干净了!”
亚伦正攥着一份关于“贵族私兵逃兵激增”的报告,闻言手指猛地一紧,羊皮纸被撕出一道狰狞的裂口。
他刚想开口怒斥,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咳......咳咳!”
他猛地弯下腰,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珠,溅在华贵的地毯上,像一朵骤然绽开的毒花。
连日的焦虑、愤怒与不眠不休,还有那所谓的“安神汤”,早已将他的身体熬到了极限。
“殿下!”
卡洛斯惊得上前一步,却被亚伦挥手喝止。
他扶着桌沿勉强站直,脸色惨白如纸,深褐色的瞳孔里布满血丝,只剩疯狂的暴戾在翻涌:
“烧了?劫了?是谁?是雷蒙德的人混进来了?还是那些该死的中立派反水了?”
“不清楚!”
卡洛斯的声音带着急喘,甲胄上的火星还在灼烧布料。
“袭击者没留活口,动作快得像影子!军械库的守卫说,火是从内部烧起来的,有人提前松动了防火门的插销!”
“内部......”
亚伦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视线扫过桌上那张标记着被毁营地的地图,此刻又多了两处焦黑的印记——金库与军械库。
“我几乎清洗了整个王都,为什么还没有把内鬼给清干净!?”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碗,刚想砸在地上,但想到这是妻子亲自为他熬制的安神汤,又悻悻地放下。
“卡洛斯,把所有能动的人都派出去,封死所有街巷,挨家挨户搜!我不管是平民还是贵族,只要有一点可疑,先抓起来再说!”
“殿下,这样会彻底激怒民众的!现在城墙那边已经快顶不住了,再内乱......”
“内乱?”
亚伦猛地拍桌,桌上的烛台晃得火星四溅。
“现在已经是内鬼外患!不把这只躲在暗处的老鼠揪出来,我们连明天都撑不到!”
他指向窗外,军械库方向的火光还在舔舐夜空。
“你看!他们烧军械库、劫金库,就是要断我们的根!等雷蒙德攻进来,我们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卡洛斯沉默了,他知道亚伦说的是实话,可这种近乎疯狂的清洗,只会让本就动摇的人心彻底崩塌。
到时候众叛亲离,他们就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或许......他也得考虑考虑自己的后路了。
他本就是为了报答老国王的恩情才来辅佐这二王子。
现在老国王已驾崩,这二王子也早失了当初的沉稳,只剩被权力灼烧的疯狂。
若继续跟着他,最终肯定落不到个好下场。
卡洛斯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指节泛白,眼底闪过一丝决绝,他躬身应下:
“是,殿下,属下这就去办。”
转身时,袍角扫过地面的血渍,却没再看亚伦一眼。
书房内,亚伦扶着桌沿喘息,胸口的绞痛还在蔓延,他看向屏风后,声音嘶哑:
“你都听到了?”
酒红色丝绒裙摆的身影缓步走出,手中仍端着那盏青瓷碗,碗里新熬的安神汤冒着热气,暗绿色的药汁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听到了,我的殿下。”
她走到亚伦身边,指尖轻轻抚过他汗湿的鬓角。
“别气坏了身子,您还要等着坐王位呢。”
亚伦抓住她的手,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只有你还在我身边......等我赢了,一定封你做王后。”
女人低笑出声,笑声里藏着冷意:
“那我可要等着了。”
说着,她将碗递到亚伦唇边。
“先喝了这安神汤吧,你那碗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