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轻抬,一缕凝实的命源之力在掌心流转,比出发前浓郁了近三成。
“效率不错。”
克莉丝低声自语,指尖微动,那缕命源之力骤然分化成数道细丝,如同有生命的触须,在空气中灵活游走。
看着手中的命源丝线,克莉丝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命源之力的一个最基础的能力就是修复肉体,那么她为何不把思维逆转过来?
不是用命源之力修复身体,而是把身体化成命源之力。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形,她缓缓闭上双眼,开始尝试引导这股力量逆向流动。
起初,她感到一阵剧烈的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体内游走。
但很快,这种痛感被一种奇异的轻盈所取代。
她低头看去,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右手手掌正在逐渐分解,化成一小团迷蒙的血雾。
成功了!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虽然形态极不稳定,但她真的将自己的血肉之躯,逆向转化成了纯粹的命源之力。
克莉丝凝视着那团漂浮的血雾,她能清晰感受到那团血雾与自己神经末梢的联结,既像是被剥离的肢体,又像是某种延伸的感官。
“这......就是命源的本质吗?”
她尝试着让血雾重新凝聚,但就在这瞬间,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从右臂传来。
那团血雾突然剧烈翻涌,如同沸腾的开水,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血丝在其中疯狂扭动。
“呃啊——”
克莉丝闷哼一声,立即再次逆转命源之力,但血雾却在空气中炸开,化作细密的血珠溅落在床单上。
我的王之力啊啊啊——
由于逆转失败,她的整只右手手掌已经血肉模糊,指节扭曲变形,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从内部撕裂。
剧痛让克莉丝的额头渗出冷汗,但她却露出了一丝近乎癫狂的笑意。
“有意思......”
她盯着自己残破的手掌,命源之力开始缓缓流转,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骨骼重新拼接,肌肉纤维如活物般蠕动连接,皮肤覆盖而上,最终恢复如初。
克莉丝活动着新生的手指,若有所思。
“看来逆向转化还不够稳定......但至少证明了一点——”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空气,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我的猜想是可行的。”
其潜力无穷,也必然伴随着难以想象的风险和代价,刚才那瞬间的失控和炸裂就是明证。
她需要时间,需要安静的环境,需要大量的“练习材料”来摸索、试错、完善这个刚刚触及皮毛的禁忌之术。
然而,王都这口沸腾的坩埚,显然不会给她这份奢侈的安宁。
这种高压环境显然不适合进行任何需要静心或可能产生能量波动的实验。
克莉丝抚摸着已完全复原的右手,深潭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遗憾。
命源逆向转化的奥秘如同伊甸园的禁果,散发着无比诱人的香气,她却不得不暂时压下品尝的欲望。
小堇提供的补给和情报显示,城外的搜查力度甚至比城内更大,亚伦收缩兵力固守王都的策略,使得周边区域变成了真正的铁桶阵。
现在离城,风险极高,若是运气不好,一头撞上大王子的先遣斥候或是二王子收缩回来的精锐,更是麻烦。
“看来,只能先在这安全屋里,当几天老鼠了。”
克莉丝自嘲地低语,目光扫过这间狭小却设施齐全的密室。
食物清水充足,甚至有基础的清洁设施,小堇的准备确实周到。
既然如此,这几天就安心地待在这休息吧。
想到这,克莉丝顺势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别的事情。
意识沉入半梦半醒的边缘,肉体的疲惫与精神的亢奋在此消彼长。
这一晚,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王都的硝烟,没有血腥的战场,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暗红雾海。
雾是温热的,带着浓郁的生命气息,像浸泡在初生的羊水中,既安宁又诡异。
克莉丝迷茫地在雾海中走着,脚下的雾像融化的琼脂,每一步都陷得极深,却又踩不到实底。
雾丝缠绕着她的脚踝,带着生命搏动的温热,缠得越紧,她越能清晰地听到雾里藏着的声音。
有动物死亡时的嘶吼,有敌人临死前的求饶,还有在被收割生命前的惊呼。
这些声音缠在雾丝里,顺着脚踝往上爬,钻进耳朵,像无数根细针在扎。
原来她吸走的那些生命力,从来都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带着温度、带着挣扎、带着牵绊的活生生的碎片。
克莉丝猛地顿住脚步,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掌心不知何时凝着一团暗红的光,正是她惯用的命源之力,只是此刻光团里浮沉着无数张脸。
有她杀过的士兵临死前瞪大的眼,有那只老鼠绝望的黑豆瞳,甚至有维恩营地那个指挥官最后望向她的、混杂着惊骇与不甘的眼神。
“你还记得自己夺走了多少条生命吗?”
一道充满威严的女声从雾海深处传来,将克莉丝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呵......”
她一把攥紧掌心的暗红光团,那些浮沉着的脸被她捏得扭曲变形,发出细碎的呜咽。
抬眼望向雾海深处,血色的光晕里隐约可见那道威严的身影。
“你会记得自己吃过多少片面包吗?”
由于这个问题实在太符合某个漫画里的场景,克莉丝下意识地就反问出了这句话。
雾海猛地一沉,像是被这句话砸出了个漩涡。
金色光晕里的身影沉默了片刻,随即发出一声低笑,那笑声里没有怒意,反倒带着点长辈对待晚辈的温和。
“有趣的回答,你这家伙还真是让我越来越感兴趣了。”
血雾散开了一些,从中似乎能隐隐约约看到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逐渐清晰,并非实体,更像是由纯粹的能量与意志凝聚而成的轮廓。
她高挑、威严,周身流淌着暗金色的光辉,与这片命源之海同源,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更高层次的气息。
她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如同熔炼的黄金,穿透迷雾,牢牢锁定了克莉丝。
“面包?”
那女声带着一丝玩味,周围的雾海随着她的情绪微微波动。
“将生命与食物等同,是何等的傲慢,又是何等的纯粹,你甚至不觉得那是杀戮,对吗?在你眼中,那或许只是......进食。”
克莉丝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源自生命层次上的某种凝视。
不是,她就随口玩了个梗,怎么还当真了?
不过吐槽归吐槽,这梦境的感觉实在太过真实,那压迫感绝非寻常。
“傲慢?纯粹?”
克莉丝稳住心神,试图驱散掌心中那些哀嚎的面孔幻影,却发现它们如同附骨之蛆,反而更加清晰。
“这些不过是为了通向更好的明天而必要的牺牲罢了。”
“必要的牺牲?”
神秘身影的声音里笑意更浓,暗金色的光辉在她周身流转,雾海随之掀起细密的涟漪。
那些藏在雾里的嘶吼、求饶、惊呼突然变得清晰,像潮水般涌向克莉丝,撞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她低头,掌心的暗红光团里,那些扭曲的面孔正缓缓舒展。
“你说它们是必要的,可谁来定义‘必要’?”
身影向前踏出一步,模糊的轮廓似乎清晰了些,能看到她身披暗金色的长袍,袍角绣着流动的纹路,像无数条细小的命源丝线在游走。
“是你?还是你口中那个‘更好的明天’?”
克莉丝攥紧拳头,指节泛白,那些声音像附骨的藤蔓,顺着血液往心脏里钻,带来一阵尖锐的酸胀。
她猛地抬头,眼底的坚冰裂开一丝细缝,却依旧咬着牙:
“弱肉强食本就是自然之理,他们挡了我的路,自然就成了必要的牺牲。”
“挡了你的路吗......”
听到这个回答,神秘身影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那声音里的玩味和威严似乎沉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悠远而复杂的情绪,仿佛穿透了无尽的时间。
暗金色的雾海随着她的情绪缓缓流淌,那些哀嚎和嘶吼声奇异地低落下去,变成了背景里模糊的絮语。
“弱肉强食......自然之理......”
神秘身影重复着这几个词,熔金般的眼眸似乎穿透了克莉丝,看到了更遥远的过去。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人,和你说着类似的话,她视万物为刍狗,认为所有人都不过是她成长路上的养料。”
“那后来呢?”
雾海中的低语仿佛凝成了实质,缠绕在克莉丝的指尖,带着冰凉的触感。
那神秘身影的轮廓在暗金流光中微微摇曳,像是被记忆的风吹动。
“后来?”
身影的声音里沉淀着一种近乎永恒的疲惫与孤寂。
“后来她成功了,她了结祖辈的恩怨,坐上了权力之巅,但是代价......”
“代价是她爱的人无一例外都倒在了路上,对不对?”
克莉丝抢先一步回答,毕竟这种剧情实在是太经典了。
雾海突然褪去温热,变得像浸透了冰水的绸缎,缠得克莉丝指尖发麻。
神秘身影的轮廓在暗金流光中凝定,熔金般的眼眸里浮出一片死寂的宫殿。
白玉铺地,黄金为柱,却连一丝风都穿不透,只有一个身影坐在最高的王座上,黑金色的长袍拖曳在地,像凝固的血。
“你只说对了一半。”
身影的声音像从空荡的宫殿里传来,带着回音。
“她确实失去了所有在意的人,但更可怕的是,当她坐在权力之巅时,突然发现自己早就忘了恨是什么滋味,也忘了爱该如何书写。”
画面里,王座上的人抬手抚过眉心,指尖触到的地方裂开细纹,渗出暗红的命源之力。
她曾最恨的仇敌的头颅被做成标本,摆在左手边,她曾最爱的人的佩剑被熔铸成王冠,戴在头顶。
可当她低头看向掌心时,掌心里只有一团冰冷的命源,连一丝温度都捏不出来。
“助她到达顶峰的力量终究还是夺走了她的喜怒哀乐,就连自己的亲卫,也是靠着这命源之力来保证她们的忠诚。”
听到这,克莉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向那道熔金般的眼眸,轻笑道:
“你说的这个人不会就是你自己吧,女皇陛下?”
此话一出,雾海骤然寂静,连最细微的雾丝都停止了流动。
暗金色的光辉在神秘身影周身剧烈起伏,像被投石的篝火,火星溅落在克莉丝脚边,化作细小的命源结晶,触之即碎。
过了许久,那道熔金般的眼眸里才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比雾海的涟漪更轻,却带着两百多年光阴沉淀的重量。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看出来了。”
“那么尊贵的女皇陛下,不知您这有何贵干?”
雾海翻涌,暗金色的流光在女皇周身缓缓流淌,那熔金般的眼眸中映出克莉丝带着警惕与探究的脸。
“有何贵干?”
女皇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像是自嘲,又像是纯粹的陈述。
“无非是来看看我未来的‘同行者’,或者说......可能的‘继承者’?”
“同行者?继承者?”
克莉丝咀嚼着这两个词,指尖无意识地捻动,那团暗红的命源光团在她掌心不安地跳动。
“我不觉得我们需要同行,更谈不上继承,你的路,听起来并不怎么愉快。”
“愉快?”
女皇低笑一声,笑声在雾海中荡开细微的涟漪。
“通往至高的路上,几时有过‘愉快’这种廉价的点缀?力量本身就是最烈的毒药,也是最甜的蜜糖,你尝过了它的甜头,不是吗?那种掌控生命、肆意掠夺的感觉。”
她的目光落在克莉丝掌心那团躁动的命源之力上,仿佛能看透其中每一个挣扎的魂魄。
“但你比我当年......更有趣,你似乎并不完全在意这掠夺的快感。”
克莉丝蹙眉,下意识地想反驳,却发现对方的话语像尖针,精准地刺中了她潜意识里某些模糊的界限。
她掠夺生命,却并非以虐杀为乐,只是为了生存,为了更强,为了......更好的明天?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我只是在做必要的事情。”
“必要......”
女皇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品味着一颗早已失去味道的糖果。
“我也曾这样告诉自己,铲除异己是必要的,牺牲盟友是必要的,甚至......看着所爱之人赴死,也是必要的。”
“每一个‘必要’都在我身上凿下一块血肉,最终把我变成了王座上那个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怪物。”
她的身影在雾海中微微晃动,周遭的暗金流光勾勒出一种亘古的孤寂。
“我今日来,并非要指引你,或劝阻你,你的路,终究要你自己去走,我只是......看到一个相似的灵魂在泥沼边缘起舞,忍不住想来提醒一句。”
“提醒什么?”
“提醒你,‘必要’的边界在哪里?当你习惯了用‘必要’来粉饰所有的掠夺与杀戮,最终你会发现,那条边界会不断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你会站在尸山血海之巅,环顾四周,却发现只剩下冰冷的王座和同样冰冷的自己,甚至......”
女皇的语调微微压低,带着一种近乎预言般的森然。
“甚至连你此刻坚信的‘更好的明天’,也可能只是力量蛊惑你不断前行的诱饵,它真实存在,还是仅仅是你为自己寻找的借口?”
“当你拥有的力量足够多时,你......还记得最初想要力量是为了什么吗?”
克莉丝的心猛地一沉。
为了什么?
最初,她只是想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活下去。
后来,是想掌控自己的命运,再后来......想要守护所爱之人,想要更多的力量去应对更强大的威胁。
欲望如同滚雪球,而力量则是加速它滚动的陡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