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街的石板路总是湿漉漉的,像是永远晒不干的潮气,混杂着腐烂菜叶与劣质香料的气味。符一踩着积水往前走,靴底碾过碎玻璃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身后跟着雪女,白色的狐毛斗篷扫过墙角的青苔,留下一串细碎的冰晶。
“就在前面。”雪女低声说,指尖指向巷尾的破屋。那里蜷缩着一只蛞蝓妖,半透明的身体黏在墙面上,正缓慢吞噬着木质窗框,黏液在木料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符一抬手结印,掌心雷光闪烁——这是他新练的雷法,比之前更凝练,却刻意收了三分力道。
“等等。”雪女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它的灵力波动很弱,像是刚孵化不久。”符一皱眉,这才注意到蛞蝓妖身上还带着未褪的卵膜,大概是误闯暗街的幼崽。他收回雷法,换了道柔和的束缚咒,淡蓝色的光带将蛞蝓妖轻轻裹住,没有伤到它分毫。
“你最近总是这样。”雪女看着他,眼中带着疑惑,“以前你斩妖从不含糊,现在却越来越‘手软’了。”符一没说话,只是将束缚好的蛞蝓妖放进特制的收纳盒里。这是他猎杀的第三十七只小妖,从最初的雷厉风行到现在的留有余地,变化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暗街的风带着铁锈味吹过,符一忽然想起三天前遇到的飞蛾妖。那家伙翅膀上的磷粉能让人产生幻觉,按规矩该直接销毁,可当他看到飞蛾妖翅膀上还沾着没抖落的花粉——那是城东公园里特有的雏菊,说明它只是不小心被花香吸引才闯入暗街——他最终用了昏睡咒。
“不是手软。”符一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是没必要赶尽杀绝。”雪女挑眉:“你以前可不这么想。”“以前是以前。”他低头看着收纳盒里的蛞蝓妖,小家伙还在光带里扭动,却没再试图挣扎,“刚到暗街那天,我看到巷口的老乞丐给流浪猫喂面包,他自己都快饿晕了,还把最后一口分给了猫。”
雪女愣住了。符一继续往前走,脚步踩在积水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暗街的规矩是‘清除异类’,但规矩是人定的。这些小妖大多是误闯,又没造成实质伤害,何必下死手?”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上周那只蝙蝠妖,它只是想找个温暖的地方过冬,我把它送到了城南的钟楼,那里既避风又不会打扰到人。”
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了暗街中段,这里的妖气明显浓郁起来。一只巴掌大的飞蛾妖正停在路灯上,翅膀张开时像一片残破的枫叶,磷粉在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绿光。符一抬手,这次没有犹豫,指尖雷光乍现——这只飞蛾妖的前爪沾着血迹,是真正伤害过路人的“惯犯”。
雷法落下,精准地击中飞蛾妖的翅膀,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却没能挣脱。符一上前一步,准备了结它,雪女却突然拉住他:“你看它的腹部。”符一低头,发现飞蛾妖的肚子鼓鼓的,隐约能看到里面有细小的卵。“是孕妖。”雪女声音发沉,“按规矩,孕妖连同虫卵一起销毁,绝不能留。”
符一的雷法停在半空,雷光映着他紧绷的侧脸。他想起昨天在图书馆看到的古籍,上面说飞蛾妖的卵需要三个月才能孵化,而这只妖的孕期明显不足一个月。“它还没能力对人造成致命伤害,”符一忽然说,“血迹是自己撞在栏杆上蹭到的。”雪女皱眉:“你怎么知道?”“它的翅膀损伤比血迹更严重,明显是慌乱中撞到了硬物。”符一收回雷法,换了道更强的束缚咒,“把它交给妖管局,让他们监控孵化,幼崽出生后进行驯化,总比一刀切要好。”
雪女看着他,忽然笑了:“你最近变化真大。”符一也笑了笑,雷光在他掌心跳动,映着暗街昏黄的灯光:“大概是因为,在这里待久了才明白,所谓‘清除’,不是为了杀戮,是为了找到更合理的平衡。”
这已经是他连续第五天在暗街猎杀小妖了,修为在稳步提升,却不再像以前那样执着于“数量”。他甚至开始给遇到的小妖分类:无害的送走,有轻微过错的管教,只有罪大恶极的才会依法处置。这种变化让他的雷法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沉稳,连雪女都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符一,比以前那个只懂执行命令的“猎杀机器”更像个真正的修士。
夜色渐深,符一背着收纳盒往回走,里面的小妖们安静地待着,没有嘶吼也没有挣扎。雪女跟在他身后,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喂,你这样会不会违反暗街的规矩啊?我听说长老们最近在查‘执法过宽’的事。”符一脚步不停,声音里带着笃定:“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连分辨善恶的能力都没有,只知道按规矩办事,那和傀儡有什么区别?”
积水倒映着两人的影子,被脚步搅得支离破碎又重新聚拢。符一知道,自己的做法或许会引来争议,但看着收纳盒里那些暂时安全的小生命,他觉得这样的“手软”,比一味杀伐更有意义。毕竟,修炼的终极目的是守护,而不是成为规则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