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纹玉佩的追查还陷在僵局,乾清宫的气氛却被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彻底冻结。?
信使是被两名锦衣卫抬进来的,他甲胄破碎,浑身是血,连断了的左臂都还嵌着半截箭矢。刚踏入殿门,便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喊,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陛下!戚将军… 辽阳黑风峪… 遇女真千骑伏击… 力战… 殉国了!”?
“轰” 的一声,陈默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的烛火骤然模糊。他踉跄着后退半步,若非黄锦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胳膊,几乎要栽倒在地。海瑞手中的笏板 “啪嗒” 掉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张居正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 那个几天前还在京郊军营与他们讨论新式火铳列装的戚将军,那个被视为大明边防擎天柱的男人,怎么会突然没了??
“不可能!” 陈默猛地挣脱黄锦的搀扶,一把夺过军报。染血的信纸已经浸透,字迹模糊难辨,他却死死盯着每一个字:“轻骑巡视黑风峪… 遇伏… 敌骑逾千… 血战竟日… 身被数十创… 亲卫无一生还…”?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剜着他的心。戚继光临行前的誓言还在耳边回响:“臣必为陛下练出一支无敌新军,护我大明边疆!” 可如今,誓言犹在,将星却已陨落。?
巨大的悲痛像潮水般淹没了陈默,他甚至能想象出黑风峪那场惨烈的厮杀 —— 戚继光带着少量亲卫,在冰天雪地里与数倍于己的女真骑兵周旋,箭矢射尽了用刀,刀卷刃了用拳头,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但他知道,此刻不能倒下。他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黑风峪不是边防前线,是辽阳腹地的缓冲地带。” 陈默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可怕的平静,“女真上千精锐骑兵,怎么可能悄无声息潜入大明境内?戚将军的巡视路线是军事机密,除了辽东少数将领,只有中枢几人知晓,为何会被精准伏击?”?
一连串的问题,像重锤砸在众人心上。张居正强忍悲痛,上前一步:“陛下,此事绝无巧合。女真内部因李文之死尚未稳定,努尔哈赤绝不敢贸然派精锐深入,除非… 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还提供了戚将军的行踪!”?
“内奸!” 海瑞猛地一拍御案,双目赤红,“定是朝中内奸与女真勾结,出卖了戚将军!此等国贼,若不凌迟处死,不足以告慰戚将军在天之灵!”?
陈默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按在辽阳黑风峪的位置,指节泛白:“黄锦,传朕旨意:第一,辽东军务暂由戚将军副将吴惟忠代理,严令其严守防线,不得擅自出战,若有失责,军法处置;第二,追赠戚继光太子太保,谥忠武,以国公之礼厚葬,其长子荫封锦衣卫指挥佥事,次子入国子监深造,所有殉国亲卫,皆按烈士抚恤;第三,调动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彻查戚将军殉国前接触过的人、下达的每一道命令,尤其是辽阳城内的异常动向,以及与京城的往来信件!”?
“奴婢遵旨!” 黄锦含泪领命,转身快步离去。陈默知道,厚待烈士是对逝者的告慰,更是对生者的安抚 —— 他不能让前线将士寒心,更不能让 “圆蛇” 看到他的动摇。?
戚继光殉国的消息像瘟疫般传遍京城,朝野上下一片悲痛。百姓自发在街头设祭,哭送这位抗倭名将;军中将士更是群情激愤,纷纷请战要为戚将军报仇。但悲痛之下,一种恐慌也在蔓延 —— 连戚继光这样的名将都能被精准伏击,说明内奸无处不在,大明的边防,似乎早已千疮百孔。?
早朝之上,徐阶表现得 “痛心疾首”。他穿着素色官服,跪在丹墀下,声泪俱下地痛斥女真 “背信弃义”,缅怀戚继光 “忠勇无双”,话锋却渐渐转向新政:“陛下,如今内外交困,边患未平而内奸潜藏,新政推行虽有成效,却也引得各方不满。臣以为,不如暂缓盐铁茶专营、京营整顿等举措,先集中精力肃内奸、固边防,待局势稳定,再图改革不迟。”?
这番话看似老成谋国,实则暗藏杀机 —— 一旦新政暂缓,之前的努力将前功尽弃,“圆蛇” 也能借机喘息。陈默冷冷地看着徐阶,心中冷笑:戚继光刚死,你就迫不及待要停新政?果然是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但他没有当场发作。徐阶如今深得朝野信任,没有铁证,动他只会引发更大的动荡。陈默只是淡淡地说:“徐阁老的建议,朕知道了。但新政关乎国计民生,若因一时困难便半途而废,才是真的寒了百姓的心。此事,容后再议。”?
与此同时,礼部和蛇纹玉佩的追查也陷入困境。礼部经手祝文的官员要么三缄其口,要么推说 “不知情”,几个关键人物甚至还没审讯,就突然 “暴病” 身亡;而那块江南风格的蛇纹玉佩,虽查到苏州几家玉器铺有类似款式,却因售卖记录丢失,根本无法追溯到具体买家 —— 显然,“圆蛇” 早已清理了痕迹。?
压力从四面八方涌向陈默。外有女真虎视眈眈,内有徐阶等势力掣肘,暗处 “圆蛇” 的陷阱一个接一个,连最信任的将领都因内奸泄密而殉国。他站在乾清宫的地图前,看着辽东、京城、江南三个被红圈标注的地方,只觉得眼前的迷雾越来越浓。?
“圆蛇” 到底想干什么?徐阶与 “圆蛇” 究竟是什么关系?出卖戚继光的内奸,是否就是 “圆蛇” 的人?一连串的疑问在他脑中盘旋,却找不到答案。?
但他没有退缩。戚继光的血,不能白流;大明的江山,不能毁在这些蛀虫手里。陈默拿起朱笔,在黑风峪的位置画了一个血色的叉,又在京城徐阶府邸的位置画了一个圈 —— 他知道,这场较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要么撕开迷雾,揪出内奸,要么被 “圆蛇” 彻底吞噬。?
深夜,陈默还在批阅辽东送来的军报,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到蛛丝马迹。黄锦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手中拿着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脸色复杂:“皇爷,这是我们早年安插在女真内部的‘钉子’传回的。这颗钉子已经多年没有消息,我们都以为失效了,没想到… 他竟冒死传了信回来。”?
陈默心中一动,接过密信。信纸是粗糙的桦树皮,字迹歪歪扭扭,却字字清晰:“戚将军遇伏前一日,有汉人使者密会努尔哈赤,出示一物。努尔哈赤见之大喜,当即下令集结骑兵,定下伏击之策。那物被使者紧紧抱在怀中,臣隐约看见,似是一张羊皮舆图,上面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红点,像是… 边防布防!”?
“边防舆图?!” 陈默猛地攥紧信纸,桦树皮的边缘划破了手指,鲜血渗了出来。大明的边防布防图,是最高军事机密,只有兵部、五军都督府少数几人能接触到,连辽东将领都只能看到自己防区的部分图纸!?
能将完整的边防舆图带出京城,交给努尔哈赤的汉人… 其身份,几乎呼之欲出!?
陈默看着密信上 “汉人使者” 四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终于找到了那根线 —— 一根将朝中内奸、“圆蛇” 组织、女真势力紧紧串联起来的线!而这根线的另一端,很可能就系在那个看似温文尔雅的首辅身上。?
窗外的雪还在下,乾清宫的烛火摇曳不定。陈默知道,决战的时刻,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