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染,微风压着枝桠簌簌低语,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温柔地拉长,斜斜地铺展在柏油路面上。
温沐扬的脚步声沉稳而有节奏,林易暖却像只踮着脚尖的猫,轻巧地避开每一道地砖的缝隙。她的裙摆随着步伐微微摆动,在夕阳下晕开一抹柔和的暖色。
快到校门口时,温沐扬瞥了眼腕表,时针刚划过五点半。
想吃什么?
他侧过头,声音混在风里,显得格外温和。
目光落在身旁的女孩身上。林易暖正低头踩着人行道的地砖缝隙走,闻言抬起头,温沐扬有一种第一次见面的错觉,明明是细雨飘然,那时,突然的抬头,也是这样一双清亮干净的眼睛。
“随便吃点就好。”
林易暖说得随意,她对吃的向来没什么特别的要求,有时候会看书看到甚至忘了吃饭,何况现在还早,也没有什么饥饿感。
温沐扬挑了挑眉。
他目测这个身高165、6cm的姑娘可能连45公斤都不到。此刻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间隙,不施粉黛的脸颊总是略带苍白。
平时也随便吃点?他目光扫过她戴着袖套,却仍纤细到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
林易暖脚步微顿,这个短暂的迟疑已经说明一切。
温沐扬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丫头怕就差说一句“不吃也没关系”的这种话了。要是林易暖知道他此刻心里所想,大概会以为他有什么读心术吧。
他转身走向停车棚,推出一辆银白色的自行车。车轮碾过早已松动的红色地砖,发出声响,温沐扬长腿一撑,示意林易暖坐上来。
余晖中,自行车穿过几条街道,最终停在一栋小区的停车库前,林易暖打量着陌生的环境,眼中浮现疑惑。
看着林易暖不解的表情,他解释道:
舅舅一家搬走了,我暂时住这儿。
温沐扬锁好车,钥匙在食指转了个圈。林易暖点点头,原来他住这儿,她忽然想起他上次说的,不由得暗自腹诽——这哪里是顺路,分明是两个相当的方向。
车库门缓缓升起,温沐扬熟练地开出一辆白色轿车。
车身在暮色中泛着温和的光泽,他走到副驾驶,做了个的手势:
姑娘,上轿了。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宛若古装剧里的带刀侍卫。
林易暖忍俊不禁,两人上了车,刚坐定,温沐扬突然倾身过来。
她下意识往车门那边一缩,后背紧贴座椅,却见他只是用那修长的手指在她右肩处勾住安全带,一声轻响,安全带稳稳扣好。
安全第一。
温沐扬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促狭。
“……”林易暖别过脸看向窗外,耳尖却悄悄红了。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她在心里默默记下一笔。
暮色已沉,天边只剩下一线橘灰,白色轿车沿着公路平稳行驶。
温沐扬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随意地调低了空调温度,车窗半开,带着水汽的晚风拂过林易暖的脸颊,她望着窗外开始流动的灯火,眯起眼睛享受。
车子最终停在北堤附近的一家“渔火”的粥馆前。温沐扬绕到副驾驶,绅士地帮她拉开车门。
温沐扬嘴角噙着笑,不动声色地走在她身侧,护在她与来往行人之间。
粥馆比较大,部分也有小隔间,不怕人多,林易暖跟在温沐扬身后,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他的细心再次让林易暖感到心尖发暖。
隔间里,温沐扬熟稔地点了两份生滚鱼片粥,又加了一份时蔬和清蒸豆腐。他对服务员嘱咐:
多放香菜不加葱。
“你……”林易暖捏着他刚刚清洗好的玻璃杯。
“嗯?”温
沐扬正垂眸烫洗碗筷,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听到她说话,便抬头看他。
“没什么。”林易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缄默着没了下文。
温沐扬将消毒好的餐具推到她面前,金属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心烫。”他语气平常,却总能让林易暖心头一颤。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沉入远山,灯火次第亮起。林易暖望着粥面上浮动的翠绿,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冰封的角落正无声地融化。
温沐扬的细心像是一把钥匙,不经意间就打开了她紧锁的心门。而他甚至不需要询问,就能在每一个细节里读懂她的喜好,仿佛他们早已相识多年。
比如她不喜欢人群,又比如她喜欢吃鱼但不吃葱……
热气腾腾的鱼粥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浓香四溢。
林易暖低头搅着碗里的粥,米粒绵软,鱼肉雪白,她小口小口地吃着,耳边是温沐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他总是很擅长找话题,问她的猫叫什么名字,问她今天的乔教授有没有讲什么趣事,问她下午的水墨课临摹了什么……
她一一回答,却不知道该主动说些什么,只能偶尔点头或轻轻“嗯”一声。
忽然,她想起下午黎小满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的提议,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对了,小满她们今天说……有些工具需要男生帮忙准备……”
她简单复述了一遍,又觉得这样麻烦他不太好,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其实她们就是心血来潮,要是……”
“你把谢楠的微信推给她们。”温沐扬很自然地打断她,语气轻松,仿佛早有预料,“他绝对乐意效劳。”
话音刚落,林易暖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屏幕上弹出一则微信消息,是温沐扬发来的微信名片——谢楠的头像是一张夸张的自拍,笑得没心没肺。
她怔了怔,直接把名片转发给了黎小满,顺手附了一条消息:
【暖暖有猫】:你们的“免费劳动力”。
发完消息,她抬眼看向温沐扬,他正低头喝粥,热气氤氲间,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可不知怎么,她总觉得他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笑,藏着点耐人寻味的意味。
……
江畔北堤,是h城静谧与璀璨的双重奏,整条沿江栈道都被玉兰灯点亮着,倒映在水面上,仿若万千星辰坠入江里,这里是这座城市最奇妙的交界处了,一侧是霓虹闪烁的现代楼宇,一侧是温柔低语的古老江水。
有人说,这是h城唱给夜晚的抒情诗诗。
这里一到周末或者夏秋时的晚上,北堤便开始生动起来,当地的人们或是游客都会聚集到此,会有三两好友围坐、有全家老小、情侣约会等等,自带桌椅茶席,喝点茶或小酒,谈天论地……
每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角落。没多震撼,却又好不自在!
在当地人看来,h城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生活不在别处,而在这里。
温沐扬将车停在了堤顶防汛路的僻静处。这里远离喧嚣,偶尔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大爷这儿慢悠悠的散步。
两人沿着石阶拾级而下,踏上北堤下的碧道。红砖板铺就的小径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哒哒”响,与远处江水的轻吟应和着。
他们走得很慢,偶尔驻足看对岸的荧荧灯火,又折返往回走。
最终,在距离堤顶不远的缓坡上,温沐扬脱下外套铺在草地上。
卸下防备的林易暖顺势躺了下来,晚风拂过她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酥酥麻麻,带着江水和草地混合的特有的清新气息。
远处,几叶白帆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你听到了吗?林易暖忽然开口,轻声的问。
“嗯,大自然的馈赠。”
林易暖闭着眼睛,闻言,唇角微微上扬。
虽是暮春时分,四月底的晚风还带着凉意,却已经能嗅到初夏将至的气息,她却能听见草丛里第一只蟋蟀的试鸣,远处江水轻拍打堤岸的声音混着芦苇的沙沙响——这是城市里最奢侈的白噪音。
紧绷的神经像被一双温柔的手慢慢抚平,她感觉自己正一点点沉入这片草地,与大地融为一体。
温沐扬侧头看她,少女闭上双眸,睫毛轻轻颤动,像偶然停驻的蝶。
她将手撑在身后,任由江风带走一身的疲惫。她仰头望向渐暗的天空,从淡紫到深邃的蓝,还有几颗疏星刚刚亮起。此刻,时间被夜色浸染,仿佛被施了魔法,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绵长。
林易暖闭着眼睛想:
能不能就让时光暂停在此刻呢?让江风永远都这般温柔,让青草的气息永远都如此清新,让身边人的温度永远近在咫尺……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几乎要坠入梦乡,久到蟋蟀的鸣叫都变得遥远。
当她终于缓缓睁开眼时,却发现身旁的草地空空如也,只余下那件还被她压在身子的外套。
林易暖猛地坐起身,夜风突然变得有些凉。身边那个熟悉的身影却不见了踪影。
温沐扬?她第一次完整的叫他的名字,轻轻的呼唤里带着几不可见的着急。
一种久违的失落感突然攥住心脏——就像那年发着高烧,母亲不在家,父亲便让她自己走去一家私人诊所,说这是锻炼。
在独自走在去诊所的路上,九岁的小女孩攥紧衣角,她只记得自己当时很害怕,至于如何去医生那里,又是如何回到家的,记忆早已淡去,只是父亲的话言犹在耳,而她,不管做什么,都只是一个人……
她忽然意识到,原来有些被淡忘的事情,即使过去这么多年,依然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突然造访。
她攥紧那件外套,布料上还残留着温沐扬淡淡的气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暖暖。”
林易暖仓促转身,猝不及防撞进那双盈满温柔的眼眸。
温沐扬的视线如此刻的江风般和煦,不知为何,让她鼻尖蓦地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