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花厅里，暖意融融，熏着清雅的兰香。正中紫檀木主位上，那拉氏正端坐着同宋氏等人说笑。
珈宁低着头，目不斜视走到厅中，恭恭敬敬地行礼，双手捧起旁边侍女递上的茶盏，高举过头顶，一脸谦卑纯真地望着那拉氏。
“珈宁给福晋请安，请那拉姐姐用茶。”
那拉氏接过，抿了一口，刚要说话，只听外面一个娇作又明显刻薄地声音响起: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一身水红色锦缎旗袍伴着腹部隆起中型的弧度，缓步踏入厅内:“真巧，刚好赶上新人给福晋敬茶。”
说完，手腹肚子在那拉氏下首坐下。
想到目前府里只有一位有孕的侧福晋，珈宁眸中了然，微微福礼:“给李侧福晋请安。”
“哟，瞧瞧，新进府的妹妹就是有眼力见，怪不得妾身进来看福晋笑得开心呢。”
李氏用帕子掩着嘴轻笑“不过，还是得提醒妹妹一句，以后可别忘了本分，不知天高地厚，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拉氏拿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面上却淡淡道:“李妹妹慎言。”
“福晋恕罪，妹妹也只是看新人入府高兴，替姐姐提点两句。”李氏手扶着腰身，行为却没有话语间那般恭顺。
“李姐姐此言差矣。”珈宁不卑不亢道。
似没想到珈宁会突然出声反驳让她尴尬，李氏面色忽沉，尖声道:“放肆，一个贱妾也敢顶撞于我？”
珈宁对她的怒火视若无睹，声音依旧平稳。
“这府里的主子认真算起来只有四爷和福晋两位，李姐姐教导规矩，珈宁自然铭记于心，做好侍奉四爷和福晋的本分，至于李姐姐所说‘肖想不该想的东西’，恕妹妹愚钝，不知您指的是何物？”
她微微一顿，不给李氏插话地机会。
“若姐姐指得是福晋之位，那妹妹便斗胆问上一句，福晋乃圣上亲选的当家主母，身份尊贵，德容兼备。我等敬之，侍之，此为本分，何来‘肖想’之说？莫不是李姐姐以为福晋之位是人人皆可‘肖想’之物，还是说……我等侍奉四爷和福晋便是‘不知天高地厚’？”
字字句句，针对李氏话里的漏洞，将矛盾引向“不敬福晋”这顶帽子，更抬高了那拉氏的地位，表明自己站位的态度。
“你……”
李氏被珈宁连珠炮般的反问堵得一时语塞，她刚才的话确实没过大脑，行为也落了口实。
她还是小瞧了这刚入府的新人，威没立成，反惹了一身骚气，顿时有些慌神:“我何曾有这个意思……”
那拉氏眼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习惯了后宅的虚与委蛇，还从未有人如此直白……为她这样说话话。
她正要开口，便听到门口传来一道喜怒不辨的声音。
“好一张伶牙俐齿！”
所有人悚然一惊，齐刷刷循声望去。
只见胤禛不知何时已然站立在门口，深邃的眼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跪在中间、脊背挺直的珈宁身上。
李氏一见胤禛，如同见了救星，立刻换上一副委屈垂泪地表情，一手撑着肚子，一手扶着凳子缓缓站起。
“爷，您可要给妾身做主啊，这新来的妹妹以下犯上，不仅顶撞妾，还出言挑唆我和福晋的关系！若不严惩，咱们府里规矩何在啊！”
李氏哭诉地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那拉氏想开口为珈宁辩解两句，却被胤禛一个眼神制止，她了然，四爷这是有他的用意，便不再吱声。
胤禛示意婢女扶李氏坐下，缓步走近主厅，在珈宁面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
“这就是你给爷的清净？”
声音极低，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珈宁抬头，却看他一脸平静，仿佛刚才是自己的错觉。
“钮祜禄氏，你可知罪？”胤禛声音抬高了些。
珈宁伏低身体，额头触地。
“奴婢一时莽撞，言语失当，冲撞了李侧福晋，请四爷和福晋责罚。”
她认错，却不认“挑唆之罪”。
胤禛凝视着珈宁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得周围的人不敢出声。
“以下犯上，妄逞口舌之强。”
他终是开口，声音平淡却威严:“你既自称奴婢，即日起贬为书房二等洒扫奴婢，每日在书房院落当值，无召不得踏入书房半步。”
直接就贬妾为婢了？！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冰水浇头，让珈宁浑身发冷。
然而，冰冷之中，一个极细微的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书房？！
府里真正的机要之地，胤禛日常回府后的核心区域，反而比昨日被抬进的偏僻小院要好很多！
每日固定当值……这意味着，她有了稳定的，可以观察和接触胤禛的机会！
“奴婢谢四爷恩典。”珈宁把头埋得更低，声音沉闷地从冰冷的地砖上传来，听不出任何情绪。
李氏的得意僵在脸上:“爷！这是不是……”惩罚太轻了，她不满地想要发声，却被胤禛一个警告的眼神止住。
“李氏，你也该谨言慎行，安胎为重。”一句话堵得李氏脸色变白，悻悻然闭上了嘴。
他不再看任何人，径直走出了主院。
“大家都散了吧，桂嬷嬷，遵爷的吩咐，送李侧福晋回院。”
那拉氏面色平静地吩咐道。
众人向那拉氏告退，临行前向珈宁投来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珈宁从地上起来正要离开，那拉氏却把她叫住。
“妹妹，你的心意姐姐收下了。”
珈宁回头，目光真挚:“姐姐言重了，既与姐姐投缘，自当投桃报李，为姐姐出力。”
那拉氏向前走两步，拉过她的的手拍了拍，意味深长道：
“爷还是第一次让一个女子进入书房院子，我虽不清楚爷这次是怎么想的，但以我对爷的了解，说不定这次对你来说是福不是祸……”
珈宁乖巧福身，态度恭敬而不疏离：“多谢姐姐提点。”
从主院回到偏院，翠荷也要收拾东西与珈宁同去，却被珈宁按住。
“四爷只是贬了我去书房做事，却并没有撤了院子，这院子还需你留下打扫，顺便帮我关注府中的动向……”
“扑通——”从院外飞进一纸团，正落到珈宁脚边，打断了她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