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里凉风习习,吹散了些许酷暑。
宁安找了个石凳坐下,看着不远处嬉笑打闹的人群,心里却莫名平静。
李思雅跟过来,递上一瓶冰镇的矿泉水,瓶身凝结的水珠沾湿了她的指尖。“喝点消消暑吧”
宁安接过来,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舒服地喟叹一声:“啊,谢谢。”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甘甜的水流滑过喉咙,驱散了夏日的燥热。
“这里的风很舒服。”宁安望着远处随风摇曳的荷叶,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惬意,“比市区凉快多了。”
李思雅在她身边坐下,目光落在她颈间晃动的银杏叶银链上,叶尖的“安”字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嗯,绿植多的地方总是更清爽些。”
她顿了顿,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小袋洗好的草莓,“刚在路过的小摊买的,尝几个?”
鲜红的草莓裹着水珠,看着就很新鲜。宁安捏起一颗放进嘴里,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爆开,带着淡淡的果香。“很甜。”她眼睛亮了亮,又拿了一颗。
李思雅看着她吃得满足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自己却没动,只是安静地看着远处的荷花。
亭子里偶尔有游人经过,说笑的声音渐行渐远,只剩下风拂过荷叶的沙沙声,和两人之间淡淡的呼吸声。
“说起来,”宁安忽然开口,指尖捏着一颗咬了一小口的草莓,“你之前说家族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她忽然想起之前李思雅借宿在她家打电话时不经意间听到的对话,小心翼翼地提问。
李思雅的指尖在帆布包的带子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紫瞳里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快得像被风拂过的水面,转瞬就恢复了平静。
“没什么大事。”她语气如常,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些生意上的往来,谈拢了就好。”
宁安咬着草莓的动作顿了顿,能听出她话语里的轻描淡写。
她想起那晚李思雅站在窗边打电话时紧绷的侧脸,想起那句被风断断续续送进耳朵的“嫁”的字眼,心里忽然有些发沉。
“真的……没事吗?”她忍不住追问,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草莓,“我之前好像听到……”
“听到什么了?”李思雅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巧妙地打断了她的话,“是不是听到我对着电话发脾气了?让你担心了。”
宁安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小声说:“也不是……就是觉得你好像有心事。”
“都过去了。”李思雅伸手,替她拂去落在肩头的一片荷叶碎屑,指尖的触感很轻,她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费口舌的想法。
宁安知道李思雅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她看似温和,骨子里却藏着一股韧劲,像寒冬里不折的松柏。
可即便如此,面对家族的压力,她一个人扛着,总会累吧。
“如果你有什么难处……”宁安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可以跟我说硕,不要什么都自己扛着。”
李思雅看着她眼里的关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温温地裹住了。宁安从小生活在唐棠母亲们的羽翼下,如果是她开口,白沙鱼也都会尽力去满足。
她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宁安的头发,动作自然又带着几分纵容:“好啊。”
话虽这么说,她却没打算多说。
宁安已经要应付唐棠的情绪,要面对那些模糊的记忆,她不想再把自己的麻烦摊开在她面前,让她徒增忧心。
有些风雨,她自己挡着就好。
“尝尝这个。”李思雅从包里拿出一小盒抹茶大福,递到宁安面前,“刚买的,你应该会喜欢。”
“你怎么跟唐棠一样,身上总是带着那么多小零食。”宁安意识到她在故意岔开话题,也没再强求,顺着她的话说。
“大概是因为你嘴馋吧!”李思雅只是柔和地看着她。
宁安捏着抹茶大福的指尖微微发烫,糯米皮裹着冰凉的奶油,甜腻的气息混着淡淡的抹茶香漫开来。
她的声音轻轻的,小小的,“我……我哪有……”
宁安咬了一小口,奶油沾在唇角,下意识地想舔一舔,李思雅的动作却比她更快。
宁安的舌尖刚触到那微凉的指尖,两人都猛地顿住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李思雅的指尖带着冰镇大福的凉意,被那一点温热的触感烫到般,下意识想收回,却又莫名顿住。
宁安则像被施了定身咒,半张的嘴僵在原地,脸颊“腾”地一下涨红,连呼吸都忘了。
风还在吹,荷叶的沙沙声清晰可闻,可亭子里的安静却陡然变得滚烫。
宁安能清晰地感受到李思雅指尖那微不可察的颤抖,也能看到她紫瞳里瞬间漾开的错愕,以及那错愕之下,一闪而过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深邃情绪。
“我、我!”宁安猛地偏过头,舌尖触电般收了回去,手忙脚乱地用手背擦着唇角,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腔,“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声音又急又轻,带着浓浓的羞赧,连耳根都红透了。
李思雅也收回了手,指尖还残留着那一点柔软温热的触感,像有细小的电流顺着指尖窜遍全身,让她喉间微微发紧。
她垂下眼,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再抬眼时,语气已经恢复了大半平静,只是尾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哑:“没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她顿了顿,拿起桌上的矿泉水递过去,试图打破这凝滞的氛围:“喝点水,缓一缓。”
宁安低着头,接过水,指尖都在发颤,拧了好几次才拧开瓶盖,猛灌了两口,冰凉的水流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怎么也压不住脸上的热度。
刚才那一瞬间的触碰,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两人心里都漾开了圈圈涟漪,带着点慌乱,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李思雅看着她泛红的侧脸,看着她紧紧攥着矿泉水瓶的手,紫瞳里的光暗了暗。
她刚才只是下意识抬手想替她擦掉唇角的奶油,鬼使神差的就触碰到了她的唇角,却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她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可话到嘴边,却发现任何语言都显得多余。
风穿过亭子,带着荷花的清香,也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尴尬。
宁安偷偷抬眼瞥了李思雅一眼,见她只是望着远处的荷花,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仿佛刚才的事只是一场错觉,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些,却又莫名生出一丝说不清的臊意。
她低头,小口小口地啃着手里的抹茶大福,甜腻的奶油此刻却有些食不知味了。
两人沉默地坐着,风卷起荷叶的清香掠过鼻尖,却吹不散亭子里那点微妙的滞涩。
宁安啃完最后一口大福,指尖捏着空盒子,指尖的温度还没降下来,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
“我们……去前面走走吧?”她率先打破沉默,声音还有点发紧,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李思雅点头,起身时顺手拿起帆布包:“好。”
两人并肩走在木栈道上,间距比来时稍远了些。阳光透过荷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脚步踩在木板上的“咯吱”声,成了此刻唯一的声响。
宁安偷偷用余光瞥李思雅,见她垂着眼,银发被风拂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侧脸的线条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
不过她捏着包带的手指微微收紧,暴露了并不平静的心思。
走到一处岔路口,左边通往游船码头,右边是成片的芦苇荡。李思雅停下脚步,转头问她:“往哪边走?”
“去芦苇荡吧。”宁安几乎是脱口而出,她现在实在没力气应付游船可能遇到的热闹人群。
芦苇荡比想象中更幽静,齐腰高的芦苇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簌簌的声响。两人沿着窄窄的小径往里走,身影被芦苇半遮半掩,仿佛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这里人好少。”宁安轻声说,像是怕惊扰了这份安静。
“嗯,适合散心。”李思雅的声音也放轻了,“你看那边。”
宁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几只白鹭正从芦苇丛中飞起,翅膀划过水面,溅起细碎的水花,很快就融入了远处的天际线。
“好美。”她看得有些出神,脸颊的热度不知不觉退了些。
“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喜欢找这种地方待着。”李思雅望着白鹭消失的方向,语气里带着点难得的松弛,“什么都不用想,就听听风声,看看风景,好像再难的事,也能缓过来。”
宁安转过头,看着她的侧脸,忽然觉得此刻的李思雅,卸下了平时的沉稳,多了点真实的脆弱,像被风吹动的芦苇,看着坚韧,其实也有柔软的一面。
“你以前……是不是经常一个人扛着很多事?”她忍不住问,声音很轻。
李思雅的脚步顿了顿,转过头,紫瞳在芦苇荡的光影里显得格外深邃:“习惯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宁安心里莫名一酸。
她想起唐棠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跑过来找她撒娇抱怨,而李思雅,似乎永远都把情绪藏得很好,好到让人忘了她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
“习惯了,也可以不用一直习惯的。”宁安看着她,认真地说,“就像林医生说的,偶尔依赖一下别人,不是什么坏事。”
李思雅看着她眼里的认真,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走到旁边接起电话,声音压得很低:“……知道了……我这边还有事……晚点再说。”
挂了电话,她脸上的柔和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易察觉的凝重。
“怎么了?”宁安问。
“没什么。”李思雅收起手机,语气恢复了平静,“家里有点事,可能要早点回去。”
宁安点点头,没再多问:“那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