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被这句话问得心头剧震,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了呼吸。
她猛地别开脸,踉跄着后退半步,指尖冰凉,连声音都在发颤:“我……我没有……”
“安安……”唐棠的声音瞬间软了下来,方才那点破釜沉舟的执拗像被戳破的气球,倏地瘪了下去。
她望着宁安别过去的侧脸,那泛红的耳根不再让她觉得有胜算,反而透着一股让人心疼的狼狈。
是她太急了吗?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唐棠的声音带着慌乱的辩解,尾音不自觉地发颤,“我只是……只是……”
宁安的沉默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两人都罩在里面。
风声不知何时停了,周遭空无一人,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在寂静中交缠。
宁安盯着地板上那块模糊的污渍,指尖反复摩挲着衣角,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唐棠那句“你敢说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像根刺,扎在她最不敢触碰的地方。
有吗?
答案像浮在水面的油星,明明看得见,却怎么也捞不起来,只能任由它随着心跳晃悠。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某种艰难的决定,缓缓抬起头。
避开唐棠紧盯的目光,望向远处窗台上的盆栽,声音平静得近乎刻意:“棠棠,我们……先不说这个了,好吗?”
唐棠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没料到她会突然转移话题,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宁安接下来的话打断。
“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我们都有点冲动了。”宁安的声音很轻,“你后背还疼吧?先找个地方歇会儿。我们……都冷静冷静,好好想一想,行吗?”
她刻意加重了“冷静”和“想一想”几个字,像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也像是在给唐棠留出缓冲的余地。
唐棠愣了愣,望着宁安刻意移开的目光和紧绷的侧脸,心里那点刚冒头的期待瞬间塌了下去,只剩下满满的懊恼。她默默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跟在宁安身后。
两人并肩走在空荡的街道上,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又随着脚步重叠、分开,像两道欲言又止的剪影。
路过一家便利店时,宁安停下脚步,推门进去拿了两瓶温水,递了一瓶给唐棠。
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唐棠接过水,拧开瓶盖却没喝,只是捏着瓶身,指节泛白。
宁安找了张靠窗的长椅坐下,望着窗外掠过的车灯发呆。
唐棠犹豫了几秒,在她旁边隔了半个人的位置坐下,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上,地面的纹路被她盯得快要发芽。
不知过了多久,宁安抬手看了眼时间,轻声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哦!哦……”唐棠瞬间回过神,小心翼翼地去看宁安的表情,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情绪。
宁安叫了一辆网约车,让唐棠先上了后座,自己才坐进副驾驶。
车内的沉默比刚才在街上更甚,唐棠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都被宁安望着窗外的侧脸挡了回去,那句“对不起”在喉咙里滚了又滚,终究没说出口。
车到家门前,宁安解开安全带,侧头才发现唐棠还维持着上车时的姿势,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的仪表盘,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
“到了。”宁安轻轻提醒,声音不大,却让唐棠猛地回过神,像只受惊的小鹿般抬起头,眼里还带着几分茫然。
“啊……好。”唐棠慌忙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时动作踉跄,差点被车门绊到。
宁安伸手扶了她一把,指尖触到她胳膊的瞬间,两人再次像触电似的分开。
“吃点东西,早点休息吧。”宁安站在车边,望着唐棠略显慌乱的背影,声音放轻了些。
唐棠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闷闷地应了声“嗯”。
这时唐棠家门突然打开,唐沁走了出来。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在唐棠踉跄的身影上顿了顿,才转向宁安,声音平淡得像一汪深水:“回来了。”
她没问发生了什么,只是侧身让出位置,目光掠过唐棠泛红的眼眶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看向宁安,语气稍缓:“外面冷,进来喝杯热的?”
唐棠像只做错事的小猫,低着头往屋里钻,经过唐沁身边时被轻轻拍了下后背。
那力道很轻,却让她脚步顿了顿,抬头看了眼自家妈咪,眼里的委屈差点没绷住。
宁安站在原地,对上唐沁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闪躲着,礼貌地笑了笑:“不了唐阿姨,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嗯。”唐沁应了一声,视线落在宁安略显苍白的脸上,顿了顿补充道,“今天风大,你围巾没系好,下次注意。”
宁安连忙抬手拢了拢围巾,小声道谢:“谢谢阿姨提醒……”
“要进来坐坐吗?”唐沁再次开口邀请。
“不,不用啦。”宁安略微停顿,摇了摇头。
唐沁没再接话,只是望着宁安转身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街角,才收回目光,低头看向还僵在玄关的唐棠,声音柔和了些:“还不进去?这么晚了,吃了没?”
唐棠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没……”
白沙鱼从屋里走出来,瞧见唐棠泛红的眼角,连忙上前:“棠棠,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
唐沁刚要开口,听见白沙鱼的声音,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无奈。
白沙鱼快步走到唐棠身边,一把将女儿拉进怀里,手在她后背轻轻拍着,眼睛却像扫描仪似的扫向门口,像是在找“欺负”女儿的人。
“没……没有……”唐棠把脸埋在白沙鱼怀里,声音闷得像含着棉花,“就是……就是刚才走路不小心摔了一下,有点疼……”
白沙鱼立刻紧张起来,手忙脚乱地扒开她的头发检查:“摔哪了?让妈妈看看!”
“哎呀……没事啦……”唐棠眼神有些躲闪。
白沙鱼一把扳过唐棠的肩膀,迫使她抬起头,指腹擦过女儿泛红的眼角,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是跟安安闹别扭了吧?”
唐棠被戳中心事,眼神慌乱地闪躲,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眼泪却更凶了,豆大的泪珠砸在白沙鱼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哎呀!别哭啦!快跟妈妈说说,你们怎么闹矛盾的?”白沙鱼自然不信是宁安欺负唐棠,多半是这丫头自己做了什么糊涂事。
她给唐沁递了个眼色,示意关门,便拉着唐棠往屋里走。
宁安回到家中,看着漆黑一片的客厅,连开灯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
她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后背抵着墙,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发颤。
玄关的感应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映着她苍白中泛着红的脸。
方才被唐棠亲吻过的唇角似乎还残留着滚烫的温度,一遍遍灼烧着她的理智。
“胡闹!简直是胡闹!”她抬手捂住脸,声音里的羞恼几乎要溢出来,指尖狠狠揉搓着太阳穴,试图压下那股让她心慌的悸动。
她怎么也想不通,那个从小护着的小不点,怎么敢……怎么敢做出这种事?
宁安蜷在玄关,冰凉的瓷砖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她不是不喜欢棠棠。只是这份喜欢,并非出于爱情……应该是这样吧?
方才唇上的触感还在,带着唐棠的温度和泪水的咸涩,可心里翻涌的,更多是惊惶而非悸动。
她甚至分不清,那瞬间的怔忪,是因为被冒犯的羞恼,还是真的有别的什么。
感情这回事,她向来迟钝。朋友也好,亲友也罢,她习惯了用温和包裹一切,从未细究过边界。
唐棠的告白像块石头,砸碎了她安稳的认知。
“喜欢……吗?”她对着空荡的客厅喃喃自语,指尖划过唇角,那里的温度早已散去,只留下一片茫然。
或许有吧。但绝不是唐棠想要的那种。
她靠着墙,慢慢抱紧膝盖。至少现在,她只想躲在这片刻的安静里,什么都不去想。
宁安在玄关坐了很久,直到后颈泛起凉意,才缓缓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沙发旁坐下。
客厅里没开灯,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朦胧的光影,衬得周遭愈发安静。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在黑暗中格外显眼。宁安盯着那点光亮看了几秒,才慢吞吞地拿起来。
是唐棠发来的消息。
【安安,对不起。】
简短的六个字,后面跟着一个垂着耳朵的兔子表情包,看起来委屈又无措。
宁安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她能想象出唐棠此刻的样子——大概是蜷在被子里,眼睛红红的,一边打字一边掉眼泪吧。
手机又震了一下,新的消息弹了出来。
【我不该那么冲动的,更不该……不该对你做那种事。】
【你别生气好不好?也别躲着我。我想了很久,你说的对,我们都需要冷静。但我还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你早点休息,晚安。】
最后一条消息后面,跟着一个小心翼翼的月亮表情,像怕惊扰了这深夜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