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阿姨现在身体好点了吧?”
李思雅的动作忽然顿住,刀刃在苹果上轻轻划了个浅痕,她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只有指尖微微收紧,泛出一点白。
空气仿佛安静了几秒,窗外的鸟鸣声都变得遥远。
宁安看着她骤然沉下去的侧脸,心里咯噔一下,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慌忙道歉:“对不起,我……”
“没事。”李思雅打断她,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刚才淡了些,像蒙了层薄霜,“她几年前走的,病了很久。”
她继续削着苹果,动作依旧稳,只是那圈果皮的弧度里,似乎藏了点不易察觉的涩。
宁安的心跳慢慢沉了下去,看着李思雅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刚才那些暧昧的慌乱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了。”宁安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愧疚。
李思雅把最后一块果皮削掉,将苹果切成均匀的小块,放进盘子里推到她面前,才抬眼看向她,紫瞳里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些,只是还带着点淡淡的怅然:“都过去了。”
她拿起一块苹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像是在回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其实有时候觉得,她走了也好,不用再受病痛的苦了。”
宁安没说话,只是拿起一块苹果,指尖碰到微凉的果肉,心里却有点酸。
她能想象到,那些父亲忙于工作的日子里,年少的李思雅是怎样一边照顾母亲,一边独自消化那些不安与沉重的。
“她一定很疼你。”宁安轻声说,语气里带着笃定。
李思雅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柔和的光,像被风吹散的雾:“嗯,她总说我是她的小棉袄。”
说到这里,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带着点怀念的温度,“她还在世时,总念叨着要见我带朋友回家,说我性子有点冷,怕我以后没人陪。”
宁安的心轻轻动了一下,看着她眼里那点转瞬即逝的柔软,忽然鼓起勇气,小声说:“以后……我可以常陪你。”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脸颊瞬间又开始发烫,连忙低下头,假装专心啃苹果,耳根却红得厉害。
李思雅愣住了,紫瞳里映出宁安泛红的耳尖,那点因提及往事而沉下去的情绪,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她看着宁安紧张得快要把苹果核都啃下去的样子,眼底的怅然渐渐被笑意取代,比刚才在厨房的笑更真,带着点暖意。
“好啊。”李思雅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宁安耳边,“那以后,就麻烦你多‘陪’着我了。”
几天后。
宁安正对着落日的余晖出神。手机屏幕上跳出“棠棠”的名字时,她几乎是立刻接了起来,指尖都带着点微颤。
“喂?棠棠?”
“安安!”听筒里传来唐棠的声音,带着点南方古镇特有的潮湿水汽,还有抑制不住的雀跃,“我跟妈妈在这边发现了超好吃的桂花糕!等回去给你带两大盒!”
宁安的心一下子落回了原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好啊,我等着。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还有三四天吧,”唐棠的声音顿了顿,带着点狡黠,“安安,我好想你哦!你有没有想我呀?”
宁安的脸颊微热,嗔道:“谁想你了,就是担心你是不是被卖去山里了。”
“才不会!”唐棠笑了起来,“对了,我跟你说,这边有个超老的手艺店,老板做的银饰特别好看,我给你挑了个小玩意儿,回去给你惊喜。”
“又乱花钱。”宁安嘴上说着,心里却暖融融的,像被夕阳晒过的棉被。
两人又聊了几句,唐棠说那边天黑得早,还要跟着白沙鱼去逛夜市,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宁安握着手机,指尖还残留着屏幕的温度,转头看向窗外时,才发现晚霞已经把天染成了橘粉色,像打翻了的颜料盘。
“在笑什么?”李思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宁安吓了一跳,回头见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罐冰镇汽水,银发在晚霞里泛着柔和的光。
“是棠棠的电话,她说要给我带桂花糕。”宁安的语气里带着笑意,把手机放在画板旁。
李思雅走过来,把其中一罐汽水递给她,瓶身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听起来她这段时间过得不错。”
“嗯,听声音,应该是挺开心的。”宁安拧开汽水,气泡“嘶”地冒出来,带着清甜的气息,“她说还有几天就回来了。”
李思雅靠着窗台,看着她眼里的光,紫瞳里也漾起点笑意:“等她回来,你们可以一起去吃上次说的那家甜品店。”
“好啊。”宁安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明天周六,你有空吗?上次你说的老城区非遗展,不是说想去看看吗?”
李思雅愣了一下,随即笑意更深了些:“有空。”
“那我们明天一早去吧?听说早上去人少一点,不会那么拥挤。”宁安眼里闪着期待的光,指尖无意识地转着汽水瓶,水珠顺着瓶身滑下来,滴在手腕上,带来一丝凉意。
李思雅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像盛着揉碎的晚霞,喉间轻轻应了声:“好。”
次日清晨,老城区的石板路还带着点露水的湿意。青灰色的墙头上爬满了爬山虎,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非遗展设在一座老式四合院里,朱红色的木门上挂着褪色的铜环,推开时发出“吱呀”的轻响,像在诉说旧时光的故事。
院子里摆满了各式摊位,剪纸的老太太正用剪刀剪出栩栩如生的花鸟,捏面人的师傅手指翻飞,转眼就捏出个活灵活现的小猴子,还有扎染的蓝布在风里轻轻飘荡,像一片流动的海。
“这个好看!”宁安停在剪纸摊位前,看着老太太手里即将完成的蝴蝶,眼睛亮闪闪的。
老太太抬头冲她笑了笑,布满皱纹的脸上堆起慈祥的褶:“小姑娘喜欢?送你了。”
“这怎么好意思……”宁安连忙摆手。
“拿着吧,不值钱的玩意儿。”老太太把剪好的蝴蝶递过来,又转头看向站在宁安身后的李思雅,“你家姑娘真俊。”
宁安的脸颊瞬间红了,刚想解释,李思雅却先一步接话,语气里带着点笑意:“谢谢您。”她自然地接过蝴蝶剪纸,递给宁安,“收着吧,老人家的心意。”
宁安捏着那只红纸蝴蝶,指尖都有些发烫,偷偷瞪了李思雅一眼,却被对方眼里的促狭看得心慌,连忙转身往扎染摊位走。
李思雅看着她泛红的耳根,眼底的笑意藏不住,快步跟了上去。
扎染摊位的老板娘正给一块蓝布染色,靛蓝色的染料在水里晕开,像一片深邃的夜空。
“这是用板蓝根做的染料,纯天然的。”老板娘笑着介绍,“两位姑娘要不要试试?不难的。”
宁安看着那块渐渐染上花纹的布,心里有些痒:“可以吗?”
“当然。”老板娘递过来两双一次性手套和两块白布,“随便染,玩得开心就好。”
宁安戴上手套,蘸了点染料往布上抹,指尖触到冰凉的液体,心里却觉得新奇。
她没什么章法,只是凭着感觉在布上画着曲线,转眼就弄出片乱糟糟的蓝。
“好像……有点难看。”宁安看着自己的“作品”,有点不好意思。
李思雅正专注地染着布,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紫瞳里带着认真:“不难看,像水里的波纹,挺特别的。”
她把自己手里的布递过来,上面用留白勾勒出几片银杏叶,线条简洁又好看。
“你好厉害!”宁安惊叹道,看着那几片栩栩如生的银杏叶,忽然想起自己脖子上的银链。
李思雅笑了笑,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布,指尖带着手套的微凉,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我教你啊。”
她站在宁安身后,双手覆在她的手上,带着她蘸取染料,在布上勾勒出简单的轮廓。
后背轻轻贴着李思雅的胸膛,能感受到她胸脯微微的起伏和淡淡的栀子花香,宁安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连带着指尖都有些发软,脑子里乱糟糟的,只记得对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点痒痒的麻。
“这里要轻一点。”李思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比平时更低沉,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宁安“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等终于染完,李思雅才放开宁安的手,稍微退了半步。
宁安看着布上那几片歪歪扭扭却也算像模像样的银杏叶,心里松了口气,却又有点莫名的失落。
老板娘把两块布拿去晾晒,笑着说:“等干了就能带走了,留个纪念。”
两人继续往前逛,走到院子深处,有个老先生正坐在竹椅上拉二胡,悠扬的琴声在院子里回荡,带着点淡淡的愁绪,却又透着股岁月沉淀的平和。
宁安和李思雅并肩站在树荫下,静静地听着,谁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