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李思雅才松开紧攥的拳头,指节泛白得吓人。她转过身,伸手探了探宁安的额头,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戾气:“没吓着吧?”
宁安摇摇头,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担忧地追问:“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
李思雅深吸一口气,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语气尽量放平缓:“我没事。”
宁安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她是谁?你们认识吗?”
李思雅沉默片刻,望着楼梯口的方向,声音压得很低:“算是认识吧。她是外地来的,家里有点背景,性子野得没边。比我们大一届,今年恰好成年。”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以前打过交道。”
“她也是欺负过苏佑安的人吧?”宁安的声音轻下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涩,“为什么……没有受到惩罚?”
李思雅的指尖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却只是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一个字。
空气忽然静了下来,只有风从天台栏杆钻过,发出呜呜的呜咽声。
宁安看着她紧抿的唇线,心里渐渐明了——有些事,是不适合说的。
她识趣地闭了嘴,只是心里那点疑虑,像被风吹起的尘埃,洋洋洒洒落了满身。
“好了,别想太多。”李思雅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带着安抚的笃定,“有我在呢。”她顿了顿,抬眼看向走廊尽头的时钟,“快上课了,走吧。”
“嗯……”宁安低低应了一声,脚步却有些发沉。
傅琉夏的出现,像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让她猛地再次想起了坠海失踪的苏佑安。
这几日她每天都会向李思雅问一句“有消息了吗”,得到的总是令人失望的答复。
心里虽有牵挂,那份紧迫感却因为这几日温暖的平淡生活而始终没真正沉下来。
可此刻再想起,一个冰冷的事实突然撞进脑海——黄金救援期限,明天就该截止了。
若是到现在还没能找到,之后的希望,恐怕就真的无比渺茫了。
风从走廊窗缝钻进来,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得宁安后颈一阵发麻。她攥了攥手心,指尖冰凉,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李思雅往教室走,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
到了放学宁安依旧心绪不宁。
李思雅一直在试图安慰,却始终收效甚微。
就这么迷迷糊糊地下课,迷迷糊糊地被唐棠带到她想带她去的地方——一片小草地。
唐棠拉着宁安的手腕穿过教学楼后的矮树丛,脚下的石子路渐渐变成松软的泥土,空气里突然漫开青草混着蒲公英的气息。
“到啦!”唐棠猛地停下脚步,转身时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宁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夕阳正把整片草地染成蜂蜜色,零星的小雏菊在风里轻轻晃,几只白蝴蝶停在蒲公英上,翅膀被光镀得半透明。
看着唐棠那期待的小眼神,宁安终究没舍得让她失望。
她勉强牵起嘴角,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嗯,很漂亮的地方。”
“是吧是吧!”唐棠立刻雀跃起来,拉着她往草地中央跑,“我上周躲雨的时候发现的!你看那边的老槐树,树干上有个树洞,我还在里面藏了颗玻璃珠呢!”
她指着不远处歪脖子槐树,又蹲下身拨弄脚边的蒲公英:“还有这个,风一吹就满天飞,像小降落伞!也不知道它们能不能飘到云上去。”
唐棠叽叽喳喳地说着,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手指着草地各处的“秘密”——藏着蚂蚁的石块、开着三瓣花的野草、被风吹歪却还在结籽的狗尾草。她讲得那样认真,仿佛在介绍自己最珍贵的宝藏。
宁安站在原地听着,夕阳把唐棠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漫到自己脚边。
心里那股沉甸甸的闷痛似乎被这清脆的声音熨帖了些,她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点勉强的笑意,实在太对不起眼前这颗热腾腾的真心。
“这里真的很好。”宁安走上前,蹲在唐棠身边,伸手轻轻碰了碰蒲公英的绒毛,“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唐棠立刻抬头看她:“对吧!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她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个小小的铁皮盒,打开来里面是几颗圆润的鹅卵石,“你看我捡的石头,这个像小兔子,这个像星星……”
“嗯……很可爱。”宁安拿起那颗像兔子的小石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石头被晒暖的纹路,眼神有些发愣。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风卷着蒲公英绒毛掠过两人之间,唐棠脸上的雀跃慢慢淡了些,她看着宁安低垂的眼睫,小声问:“安安,你是不是有心事呀?”
宁安的指尖顿了顿,抬头时正好撞见唐棠眼里的担忧,像只察觉到主人情绪低落的小狗,尾巴都悄悄耷拉下来。
她忽然觉得喉咙发紧,那些关于苏佑安、关于傅琉夏的沉重思绪,在此刻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没,没事!你继续说吧!我在听的。”宁安笑了笑,努力显得十分自然。
唐棠却没再开口,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里的光像被风吹弱的烛火,慢慢暗了下去。她忽然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宁安的嘴角,指尖带着点草叶的鲜味:“安安,你笑起来的时候,嘴角都没动哦。”
宁安的心猛地一揪,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她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掩饰,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唐棠收回手,低下头用指尖抠着铁皮盒的边缘,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是不是……我带你来这里,你并不开心呀?”
“不是的。”宁安急忙摇头,声音都带了点发颤,“我很喜欢这里,真的。只是……突然想到了些事情……”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唐棠抬起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仿佛下一秒就会滚落下来。“什么事情呀?能不能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你呢。”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满是对宁安的关切。
宁安看着唐棠这副模样,心中的愧疚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出。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把苏佑安的事情,简单地告诉唐棠,毕竟唐棠也已经长大了,应该有知情权。
“棠棠,你还记得之前的那个跳海的苏佑安姐姐吗?黄金救援期限明天就截止了,如果还找不到她,可能就真的没希望了……”宁安的声音有些哽咽,那些担忧和恐惧在这一刻再也抑制不住,她再也压抑不住自己,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
“安安别哭呀,你别哭……呜呜……”唐棠看到宁安哭的眼睛红红的,自己也抽噎着,笨手笨脚地帮她擦拭着泪。
唐棠紧紧抱着宁安,身体因为抽噎而轻轻发抖,小小的胳膊圈得格外用力,像要把自己的力气分一半给她。
“苏姐姐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的……”她把脸埋在宁安的肩窝,声音闷得发慌,带着浓重的鼻音,“小时候你和妈妈不是说,好人有好报的。苏佑安姐姐那么好,一定会没事的!”
宁安颤抖着回抱住唐棠,下巴抵在她的颈侧,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唐棠校服的领口。温热的液体渗进布料,像一道暖流,悄悄熨帖着彼此紧绷的神经。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从暗处传来。
“多么狼狈啊~”
宁安听到声音,下意识就抬头去看,映入眼帘的是一抹无比耀眼的金黄。
“怎么,是在担心苏佑安的事情?”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对此感到疑惑。
宁安浑身一僵,抱着唐棠的手臂骤然收紧。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恰好落在来人那头耀眼的金发上,傅琉夏斜倚在老槐树的树干上,指尖转着那把檀香木折扇,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金黄的瞳孔在暮色里亮得像淬了火的琉璃。
“你怎么在这?”宁安迅速抹去泪痕,眼底浮起一层警惕,下意识想将唐棠拉到身后护住。
可唐棠却先她一步挣开怀抱,小小的身躯挡在宁安身前。她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鼻尖微红,却梗着脖子瞪向傅琉夏,声音虽带着哭腔却透着股倔强:“你是谁?不允许你欺负安安!”
那模样像只炸了毛的小猫,明明爪子还没长硬,却拼尽全力张开小小的身子护着身后的人,可爱里藏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危险。
宁安想要将她拉到身后,却发现她小小的身躯里似乎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
傅琉夏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拦逗得挑了挑眉,折扇“啪”地合上,用扇骨轻点着下巴:“小朋友,大人的事,别乱插手。”身上的压迫感令人窒息。
唐棠似是完全无视了傅琉夏身上散发的气息,依然倔强。
“哈哈哈!”傅琉夏突然将扇面张开,轻轻扇了扇风,檀香木的气息随着风漫开,她看向宁安的眼神里露出了股浓厚的兴趣,“好啦,我可不是来找你们打架的。”
“看看这架势,”她的目光在唐棠紧绷的背影和宁安攥紧的拳头上转了一圈,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倒像是我成了恶人。”
“那你来干什么的?跟着我们到这里,我不相信你只是路过。”宁安眼中的警惕始终不散,她对傅琉夏的第一感观实在算不上好。
“听说你想救坠海的那个孩子?”
宁安没有说话。
“我能帮你~”傅琉夏眼尾上挑,语气里带着几分愉悦,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场景。
“你有什么要求?”
“也没什么要求,你求求我,我心情好,说不定就答应帮帮你咯~”傅琉夏的声音慵懒,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宁安沉默……如果能救一条生命,求求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或者说……”傅琉夏拖长了语调,语气里的轻佻像羽毛般搔刮着神经,眼中的趣味浓得几乎要溢出来,“刚才那副哭泣的样子,你再哭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