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支杀气森重、铁甲森寒的重甲骑兵完全展现在众人眼前时,那股凛冽如实质的杀气几乎令人窒息。
铁骑如林,肃立无声。
最前方,两员年轻骁将并辔而立,恰似这钢铁洪流最锋锐的箭镞。
左翼那将,面如锅底,眼若铜铃,虬髯戟张,正是张苞。
他手中紧握一柄特制陌刀,乌丝缠绕的刀柄透着寒意,沉重的刀刃闪烁着破甲的冷光。
他咧开嘴,白齿森然,狂野的战意如烈焰般在周身升腾。
那双豹眼死死锁定前方的虎豹骑,仿佛在审视一群待宰的羔羊。
右翼那将,面如重枣,唇若涂脂,凤眼蚕眉,正是关兴。
他神色冷峻如冰,凤眼开阖间精光流转,手中陌刀稳如磐石。
那睥睨天下的傲气与万军辟易的威严,俨然是其父关羽再世。
他的目光扫过敌阵,带着几分对螳臂当车者的轻蔑。
历经战火洗礼,这两位年轻将领愈发显露出父辈的卓绝风采。
风雪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唯有那百骑玄甲,如同从九幽深处踏出的鬼神,带着碾碎一切的决绝,开始加速冲锋。
“轰!轰!轰!”
马蹄踏地的声音不再是鼓点,而是催魂的号令!
沉重的铁蹄每一次落下,都仿佛踩在虎豹骑们的心头,震得他们气血翻涌。
那迎面推来的不再是骑兵,而是一座移动的、闪烁着死亡寒光的铜墙铁壁!
虎豹骑队官瞳孔骤缩如针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冻结。
他征战半生,从未感受过如此纯粹、如此令人绝望的压迫感!
但百战余生的本能与军人的骄傲驱使着他发出嘶哑的怒吼:“虎豹骑!天下骁锐!岂惧蜀中鼠辈!槊锋向前!冲垮他们!”
“吼!”十九名虎豹骑发出了决死的咆哮,试图用往日的荣耀驱散心底的寒意。
他们深知,面对重骑,静止不动就是等死!
唯有依靠虎豹骑天下无双的冲击力,以攻对攻,才有一线生机!
虎豹骑化作一道锐利的箭镞,长槊平端,战马嘶鸣,朝着那堵钢铁之墙发起了反冲锋!
这是天下两支顶尖骑兵的正面碰撞!
是曹魏骁锐与蜀汉铁壁的殊死较量!
双方距离急速拉近!
五十步!
三十步!
虎豹骑甚至已能看清对面陌刀骑兵面甲下冰冷的目光,能感受到那陌刀上散发出的森然煞气!
就在此时,关兴凤眼微睁,冷冽如冰的声音穿透战场的喧嚣:“举刀!”
“铿!”一声整齐划一、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
百柄陌刀同时由平端转为斜举向前。
巨大的刀柄尾部紧抵马镫特制的铁环,借助腰腹与马镫的共同支撑,沉重的刀身纹丝不动。
森冷的刀锋斜指向前上方,宛如一片骤然加速推进的钢铁森林!
整个骑阵的速度不减反增,从沉稳的推进化作了决死的冲锋,他们将全部的力量与信念,都灌注于这雷霆万钧的一击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虎豹骑队官亡魂大冒,大脑一片空白。
骑兵对冲,千钧一发,对方那一往无前的速度,明显长过马槊的恐怖兵刃,让他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他们要在这最短的距离内,用最霸道的力量,强行劈开一切!
一股比冰雪更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然而,冲锋的势头已无法挽回!
十步!
“斩!”张苞如同惊雷般的怒吼炸响!
“大风!”百名陌刀骑齐声应和,声震四野!
他们没有丝毫减速,反而借着战马奔腾的冲势,腰腹猛地发力,双臂借着马镫的支撑悍然前推!
那百柄斜举的陌刀,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划出一道道充满毁灭力量的扇形乌光,如同决堤的洪流,猛然向前方平扫、劈斩而去!
这不是灵巧的刺,也不是试探的挑,而是最纯粹、最暴烈的,碾压式的劈砍!
“咔嚓!咔嚓!咔嚓!”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断裂声、破碎声、撕裂声瞬间响起,淹没了战马的悲鸣与人的惨叫!
虎豹骑那精良的马槊,在与陌刀锋刃接触的瞬间,因长度与力量的绝对劣势,如同脆弱的芦苇般被轻易斩断、磕飞!
槊杆飞旋着抛向空中!
紧接着,是战马与骑兵!
披着马铠的战马在那无与伦比的巨大冲击力与无坚不摧的陌刀面前,如同纸糊泥塑!
刀光闪过,冲在最前的几匹战马连同其背上的骑兵,被这借助了全部冲势的毁灭性力量一刀两段!
鲜血如同瀑布般泼洒开来,染红了洁白的雪地。
内脏和残肢四处飞溅!
厚重的马铠在陌刀面前,竟未能起到丝毫有效的防御作用!
更有甚者,一名虎豹骑连人带马被斜斜劈开,上半身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表情滑落马鞍,下半身还被战马带着前冲了几步才轰然倒地!
仅仅一个照面!
仅仅一刀!
虎豹骑最引以为傲的冲锋阵型,就如同撞上山崩的浪头,前端瞬间被拍得粉碎!
超过三分之一的先锋虎豹骑,连人带马被这恐怖的一击彻底摧毁!
冰冷的刀锋不仅斩断了肉体,更将他们的冲锋气势从中硬生生劈断!
“不!这不可能!”残存的虎豹骑中,有人发出了崩溃般的嘶吼。
他们勒住受惊的战马,看着眼前这如同地府冥域般的景象,一个个目眦欲裂,肝胆俱寒!
他们握着断槊或缰绳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面甲下的脸庞写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与绝望。
那是……什么兵器?!
那不单是刀……那是铡刀!是能将人一斩两段的刑具!
这又是什么战法?!
天下之间,怎会有如此凶悍的骑兵?!
“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张苞狂野的笑声打破了短暂的死寂,他手中的加长陌刀还在滴落着滚烫的鲜血。
他豹眼圆睁,扫过那些残存的虎豹骑,如同在看待宰的猪羊,“尔等豚犬,可还敢与你张爷爷一战?!”
李敏在远处看得眉飞色舞,大声喝彩,他的声音尖锐地穿透战场:“好!张将军威武!看见了吗!尔等依仗的槊锋,在陌刀面前如同朽木!尔等披挂的马铠,在陌刀之下如同纸糊!什么狗屁天下骁锐?今日便叫你们成了陌刀下的断脊之犬!”
他的每一句嘲讽,都像是一把烧红的尖刀,精准地捅进虎豹骑最骄傲的地方,再狠狠搅动。
虎豹骑队官看着身边瞬间倒下的弟兄,看着那几乎被一刀斩空的冲锋路径,一股彻骨的冰寒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自信,在这一刀之下,被彻底粉碎!
不能硬拼!绝对不能硬拼!
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屠戮!
必须突围!必须把消息送出去!
蜀国有此神兵,大魏危矣!
这是他此刻唯一的信念,他抛却了所有的贪念与算计!
“散开!向西侧山林突围!能走一个是一个!务必把消息带回洛阳!”他发出了凄厉而绝望的吼声,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
残存的十余名虎豹骑如梦初醒,再也顾不得阵型,如同被火燎巢的蜂群,猛地散开,朝着西侧白毦暗卫布防相对薄弱的区域亡命冲去!
他们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逃!
逃离这群如同天降神兵的骑兵!
逃离那恐怖的陌刀!
“想走?问过你关爷爷手中的刀了吗?”关兴冷哼一声,凤眼中寒光一闪,“陌刀骑,变阵!绞杀!”
“诺!”陌刀骑轰然应命。
原本如同铁壁的阵型瞬间动了起来,他们并没有像虎豹骑那样散乱追击,而是以五人为一小队,如同五把精准的利刃,切入战场。
每一小队都配合默契,有人负责正面压迫,有人负责侧翼迂回,有人负责截断后路。
他们的速度快到极限,每一步都带着无可抗拒的力量,陌刀或劈、或扫、或拍,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只有最极致的力量与锋利展现!
一名虎豹骑试图凭借精湛的骑术从两名陌刀骑的缝隙中穿过。
然而他刚冲过去,身后一道乌光闪过,他只觉得后背一凉,低头看去,只见一截带血的刀尖从他前胸透出,随即意识便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另一名虎豹骑疯狂地挥舞着环首刀,砍向一名陌刀骑的腿部甲胄,却只溅起一溜火星,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那陌刀骑甚至没有低头看他,只是随手一刀横拍过来,巨大的力量直接将这名虎豹骑连人带刀拍飞出去,撞在一块岩石上,筋骨尽碎!
虎豹骑队官在几名亲卫的拼死保护下,已经冲到了西侧边缘,眼看就要冲进密林。
他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希望,一道森冷的刀影便笼罩了他!
是张苞!
“给俺留下!”张苞怒吼一声,加长陌刀带着泰山压顶之势猛然劈下!
“队帅小心!”两名亲卫奋不顾身地挺起断槊迎上。
“咔嚓!”
“噗嗤!”
断槊再断!
两名亲卫连人带马被这一刀同时劈开!
滚烫的鲜血泼了虎豹骑队官一身!
他借着这用生命换来的刹那间隙,猛地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必杀一刀,但陌刀带起的凌厉刀风依旧刮得他面甲生疼,座下战马更是惊得连连后退。
他抬头,看着如同神只般挡在前方的张苞,看着周围不断倒下、发出临死前惨嚎的部下,看着那在战场中极速推进、所向披靡的陌刀小队,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彻底淹没了他。
完了。
全完了。
这根本不是战斗。
这是螳臂当车,是蚍蜉撼树!
他引以为傲的武艺,他倚若长城的力量,在这绝对的装备和力量差距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无力!
“啊!”他发出了一声不甘的、撕心裂肺的咆哮,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不再试图逃跑,而是调转马头,赤红着双眼,朝着张苞发起了他生命中最后一次冲锋。
“来得好!”张苞狂笑,陌刀再次扬起。
刀光闪过,一颗戴着精美兜鍪的头颅冲天而起。
那头颅上的双眼,依旧圆睁着,充满了震惊、不甘,以及一丝彻底明悟后的绝望。
主将战死,最后的抵抗意志也随之瓦解。
剩余的几名虎豹骑,或是被陌刀斩落,或是被白毦暗卫精准的弩箭射杀。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隘口之内,除了风雪声、战马的喘息声,以及陌刀骑收队时甲叶摩擦的铿锵声,再无声息。
二十名威震天下的曹魏虎豹骑,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白雪皑皑的战场上,残破的旗帜、断裂的兵刃、人与马的尸体交错枕藉,鲜血将大片雪地染成刺目的暗红色。
玄甲陌刀骑肃立其间,如同刚刚执行完天罚的神兵。
甲队队率此刻已退到战圈边缘,看得如痴如呆,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就在片刻之前,他还深陷于面对虎豹骑那无可撼动的绝望深渊。
可转瞬之间,形势逆转,那些不可一世的追兵,竟在这支玄甲骑兵面前如同麦草般被收割。
这不是他认知中的任何一场战斗,这完全是神兵天降,是摧枯拉朽!
一种混杂着狂喜、震撼、以及对阵亡同袍悲恸的复杂情绪,在他胸中激荡。
“原来……仗可以这样打?骑兵可以这样用?我们汉军……已有如此神兵天将?!孟将军……新城……得救了!得救了!”他喃喃自语,已然把自己当成了蜀汉的一员!
他热泪混着脸上的血水,肆无忌惮地滑落,有些悲痛,更有着自豪!
关兴缓缓勒马,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凤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沉声道:“迅速打扫战场,确认无一活口。李统领,请清除一切我等来过的痕迹。”
“得令!”李敏收敛了笑容,正色应道。
张苞意犹未尽地甩了甩陌刀上的血珠,瓮声道:“真不禁打!还没活动开就没了!”
甲队队率挣扎着下马,踉跄走到张苞和关兴马前,深深一拜,声音哽咽:“新城甲队队率,拜谢二位将军救命之恩!谢大汉天兵救援之恩!”
关兴微微颔首:“汝等忠勇,我等已知。此地之事,需从长计议。你熟悉路径,还需你带我们尽快返回新城,面见孟达将军。”
甲队队率连忙点头,看着眼前这些沉默而强大的陌刀骑兵,看着他们身上那迥异于寻常蜀军的、散发着冰冷光泽的铠甲,心中明白,新城的命运,乃至整个天下的格局,或许都将因今日这一战而悄然改变。
他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那片九幽刑场,看了一眼那支如同从传说中走出的玄甲骑兵,调转马头,引领着这支决定命运的力量,踏着风雪,向着新城方向疾驰而去。
风雪依旧呼啸,渐渐掩盖了战场上的血迹与痕迹。
但那陌刀的寒光,与虎豹骑覆灭的震撼,却将永远烙印在每一个亲历者的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