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刘禅醒得很晚。
第一次在这时代醉酒,他从床榻上起来的时候,感觉头昏昏沉沉,脑袋胀痛,眼睛酸涩,喉咙像火烧一样。
他定神了一会儿,才清醒了一点。
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侍立一旁的老侍女和老太监。
他愣神了一会儿,使劲甩甩头,才模糊地记起一些昨晚事情的影子。
这一记起来,他就吓了一跳——昨晚喝酒,不会胡言乱语、恣意妄为了吧?
他之所以在这时代很少喝酒,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怕自己这个穿越者一旦喝醉,得意忘形,做出不符合这时代规矩的事情,甚或泄露自己是穿越者的秘密……
想着想着,他就大感头疼。
应该……也许……不会吧?
他心下暗暗打量老太监和老侍女,只见他们一脸惊喜或者说惊疑地看着他。
他心想:完蛋了,这恐怕肯定是做了什么不合规章的事了,或者醉酒之后胡言乱语了一番。
他不由得闭上眼睛,皱起眉头沉思,仔细回忆昨晚干了啥,却发现自己几乎什么都记不起来!
完蛋了,他心里叹道,肯定是……他一脸死灰……自己该不会被当成妖魔鬼怪放在火上活活烧死吧?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老侍女已经给他倒了一碗水,“陛……陛下,口渴了吧?喝水?”
被这一提醒,他才发觉喉咙干得厉害,胸膛里火辣辣的。
身体的本能感觉压过了其他,现在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喝水。
老太监把他搀扶起来,刘禅一口气就把水喝光了。
老侍女见状,又给他倒了一碗,刘禅又一口气喝光,中间因为喝得太急被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老侍女连忙给他捶背顺气,才好了许多。
刘禅内心不住感叹,以后还是不要喝酒的好。虽然这年代的酒度数不高,但一旦喝多,后劲是真足。
他收回思绪,此时老太监弄来了饭食,还是熟悉的一荤一素一汤。
他吃完之后,感觉好多了。
洗漱完毕,他舒舒服服地躺着,一点也不想动,因为脑袋还是昏沉。
可是心里记挂着事情,也睡不着,再说刚吃完就睡也不好。
于是他就装作有意无意地问老太监昨晚的事情。
老太监倒是爽快,一眼就看出来皇帝心中想法……
“他可真是个人精”,刘禅内心感叹,装作毫不在意,实际屏气凝神的听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字眼。
老太监滔滔不绝的讲述着,把刘禅昨晚的事儿一点一滴、几乎一丝不落地讲了出来。
刘禅听完,大出一口气。
看来昨晚并未泄露他是穿越者的事情……
但随即就觉得挺不好意思。
因为老太监讲到他“作诗”时,眼中放出的光芒,让刘禅不由得脸红发烫。
他终究是做了文抄公。看来穿越者终究会走到这一步。
他前面抄了《三字经》,还能借口说是于国于民有利,能以此搪塞自己;但龚自珍的诗与李白的诗,可忽悠不了他自己了。
显然老太监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看他脸色红红、有些羞涩的模样,还以为陛下年纪小,被夸害羞呢。
于是他说的更加绘声绘色,眉飞色舞。
不过他倒也不全是阿谀奉承,而是心底实实在在地佩服陛下的天纵奇才。
特别是那句“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甚得他心;还有那句“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简直是太妙不可言了。
虽然于文理上与当今诗歌形式不太一样,但这作得多好呀,好就够了,管他合不合当今文理呢?
他读过书识过字,通文理,越琢磨越觉得不错,何止不错,简直是太好了!
于是各种夸奖的话连珠炮似的倒出来,说得刘禅实在不好意思了,没办法只好把老太监打发出去了,免得他继续在耳边聒噪。
老太监慢慢退出去,眼睛里还是神光奕奕。
刘禅的心情却没有如老太监这般轻松愉悦,他心中满是忧虑。
文抄公可不好当,他自己是什么水平,再清楚不过。万一圆不回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想想就令人头疼,往后又该如何是好?
更何况,作出这两首,不,应该说是背出这两首,他也知道肯定不符合当今的文理章法,一想到这里,就更觉心烦。其中某些典故,与眼下这个时代必然也对不上。
唉,可恨可叹,喝酒真是误事,一喝多了就忘了自己是谁。
他收回思绪,发现老侍女眼睛里也正神光奕奕地看着他呢。
刘禅脸又不自觉地发烫起来。
正觉得羞惭间,发现老侍女眼圈有些发黑,刘禅问道:“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老侍女点点头。
刘禅反应过来,肯定是昨晚自己喝醉的事,牵累了许多人不得安眠。
于是他吩咐道:“你下去休息吧,让昨晚没睡好的全都好好去休息。”
老侍女起初不太情愿,她想守着他。
刘禅说:“朕这里没事。”
老侍女才恭谨地点点头,正准备退下去。
刘禅想起来点什么,继续说道:“让昨晚辛苦的所有人,都吃些好的,再去休息!”
老侍女又点点头,慢慢退了下去。
刘禅看着老侍女的身影消失,叹了口气。
皇帝随便一桩小事,都牵动许多人,真是平添不少麻烦。
唉,他还是没完全适应皇帝的身份……
然后他又叫来常常侍奉的小太监问话,这才得知陈到、赵云昨晚守了大半夜,并且相父诸葛亮也是很晚才睡,宫中更是戒备森严……
他知道相父这么做的用意,是为防万一。
看来以后断不能如此放纵了,竟把自己喝得人事不省……
于是他派人去慰问陈到、赵云以及嘉奖昨晚值守的人。
这些人得到刘禅的嘉奖之后,都感叹皇帝仁德。
本来刘禅因纵酒狂欢,而引得有些人有些不满,现在反而变成了好名声。
刘禅听了也是哭笑不得。
正午时分,丞相诸葛亮入宫觐见!
刘禅于密殿接见,谈了一些日常琐碎,特别是昨晚宴会的事情。
诸葛亮对那句“不拘一格降人才”给予了高度赞赏。
刘禅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一番轻松的氛围之后,便引入了正事。
刘禅率先开口道:“相父,南疆已靖,实赖相父与诸位将士之功。然朕近日观览北疆军报,曹魏蠢蠢欲动,陇右、荆州方向,敌军调动频繁,似有趁我南征方息、欲行不轨之意。不知相父于北疆防务,可有以教朕?”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为之一肃。
诸葛亮轻抿一口茶水,羽扇轻摇,从容应道:
“陛下所虑极是。亮在南中时,也已接到密报。曹丕篡汉自立,本就心虚,见我军平定南中、后方稳固,必然更加忌惮。他命曹真加强关中防务,司马懿在宛城练兵,既有威慑之意,也可能确有寻衅之图。”
他略作停顿,语气沉稳:
“然而,我大汉新得南中之助,兵精粮足,士气正盛,何惧其虚张声势?魏延将军坐镇汉中,稳如泰山;子龙与叔至亦在加紧督练军士。加之南中送来铜铁、马匹等资源,浦元在神农院督造的陌刀、连弩等利器,产量也大幅提升。”
“陛下放心,今日,亮来此之前,已亲自验看过新铸的陌刀。刀长逾七尺,刃如霜雪,质地较以往更为坚韧。以往偶有卷刃的情况,现已大为改善。我们以缴获的魏军铠甲试刀,挥砍之下,铁叶崩裂,筋断骨折!”
诸葛亮眼中闪过一抹锐色,续道:
“据浦元、郭达呈报,陌刀的淬炼之法已改良,可破魏军当前制式铁甲。另有新式连弩,借助南中特产的坚韧木料与铜制机括,能连发不辍,三十步内可穿透重甲,速射之力提升三成以上。”
他羽扇一顿,语气昂然:
“假以时日,待这些利器装备全军,北虏又何足道哉?当前要务,是加速消化南中之利,夯实北伐根基。至于东吴,可遣使重申盟好,示我不欲启衅,实则加紧整军,静观其变。”
刘禅听罢,微微颔首。
他心知眼下蜀汉暂无大碍,但也并非全无隐忧。
若一切仍按原有历史轨迹发展,蜀汉根本不可能在此时便已平定南中。
因此,他必须放下对“已知结局”的依赖,不再以为能够高枕无忧,而要开始学会面对已然变化的现实。
事实上,从种种细微痕迹中,他早已推断出历史正在悄然改变。
刘禅也清楚,相父这番话,既是在宽慰他,同时也传递出明确的战略信号:暂缓北伐,专注积蓄实力。
更关键的是,相父的想法已与原来历史上的执着不同。
他在原来历史上,每每在粮草稍足时便急于北伐;而今他却转为稳守发展,静待天时。
这一点,正与刘禅的考量不谋而合。
刘禅还想到,曹魏那边,曹丕一旦离世,继位的曹睿远不如其父,骄奢放纵,堪称虎父犬子的典型。曹魏国力正是在他手中急转直下,百姓困苦不堪。到那时,才是蜀汉真正的机会。
所以眼下最关键的是发展国力、强健自身。君臣二人默契一致,很快便将这一最高国策委婉地传达出去。
自然不能明说真实意图,只能借“连年征战国力疲敝,皇上与丞相体恤民情,决心与民休息”之类冠冕堂皇的理由宣之于众。
此令一出,举国欢庆,尤其百姓感激不已,不少人甚至朝着皇宫与丞相府的方向磕头,高声大呼:“陛下仁德,丞相贤德!”
并且,这一举措也极大安抚了以杜琼、谯周为代表的益州本土世家大族中反对派的情绪。
他们暗中松了一口气。因为在他们看来,若立即大举北伐,国力消耗将更为巨大。
一旦局势出现任何差池,他们这些有把柄握在皇帝与丞相手中的人,恐怕就会成为第一批被清算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