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原名,一个叫张小五,一个叫张老四。其上原有二姐,三姐,一个大哥。
现只剩一个二姐,其他因病而丧。反倒是张老汉张婆子两个身体还算康健。
张家祖传十来亩土地,如今只剩两亩薄地勉强耕种,其余都被当地豪强强取豪夺。
生计艰难之下,只得让“长子”张老四投军,幸而入了张苞麾下,好歹能得食军饷。
正好遇着皇帝挑选两百良家子,就把他弟介绍给了张苞。
这样他弟张小五因此成了刘禅的“三百弟子”之一,平时在兵略学宫学习,偶尔会调来神农院戍直。
刘禅其实给这两百良家子每人都赐了一个名,从“兴复汉室”中取一个“兴”字,再从所编《三字经》取一个字。
趁着轮休,张兴学特意多告了几天假,启程返回涪城老家看望爹娘。
这段路程不算远,快则五日,慢也不过七日。
张兴学肩挑两石精粟(颗粒饱满,脱壳彻底,两石≈今24公斤),如护珍宝般用油布层层包裹,外缠防水皮革。
沉重的担子压得他肩头酸痛,汗珠顺着额角滚落,浸透了粗麻衣领。一路不敢耽搁,披星戴月赶路,过五妇山时也未停歇,只盼早日到家。
……
张苞关兴两员小将此番任务完成的极为出色。
刘禅于庄园(秘密基地)设宴为他们庆贺。
这两小将哪管什么庆功宴不庆功宴?此刻满脑子都是售与羌人的“神刀”。
这般利器,在蒲元眼中竟属残次?那么真正的神刀又该是何等模样?
越想越心痒难搔,便急着要去寻蒲元——实则是为睹神刀真容。
刘禅但笑不语。
这俩小将犹自不依不饶,刘禅却把脸一板,说道:“宴会后再看!”
二人这才悻悻遵命。
宴上觥筹交错,喜气盈庭。
在座皆是刘禅心腹:诸葛亮羽扇轻摇,董允、邓芝等文臣谈吐儒雅;
赵云银须微拂,陈到、王平、赵统等武将豪迈畅饮。
蒲元独坐一隅,正自斟酌。
唯独张苞、关兴二人坐立不安,目光频频往蒲元那边瞟去,连酒洒在战袍上都浑然不觉。
兴许是几杯酒下肚,酒劲上来,俩小将竟将神刀之事暂且抛在脑后。
转而眉飞色舞地吹嘘起此次闪电奇袭的威风。
二人越说越是兴起,一个拍案道:
“那郭淮左寨的兵卒刚瞧见咱们,还未辨清,咱们就已杀到寨中!”
另一个接话大笑:“那些魏兵连滚带爬,连衣甲都顾不得穿,就被咱们杀了个通透!”
聊得兴起,谈及抛却吴军旗帜,假冒吴军之事时,却突然噤声,交换了个眼色。
关兴压低嗓音道:“陛下的奇袭之策,自然是神机妙算。”
“只是……”
张苞会意,凑近耳语:
“依咱看过的兵书,这假冒吴军的计策,若那郭淮当真中计——怕不是个蠢材!”
说罢,二人憋着劲,想问又不敢问,偷偷瞄了眼刘禅的方向,赶紧又灌了口酒掩饰。
又饮了几樽酒,胆子又大了些!
于是借着酒劲,张苞抱拳:
“陛下,您这闪电奇袭计,着实高明,俺跟关兴俩个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过……”
“那假冒吴军之事,末将觉着自己也能谋划!”
刘禅见这小子喝了几杯酒,胆气见涨,不动声色的问道:“何以如此看法?”
张苞又猛灌了一樽酒,瞪圆双眼道:
“不就把吴军的旌旗往地上一扔嘛!”
“郭淮要是中计,说明他蠢,徒有虚名!”
“要是他不中计,咱们横竖也不亏不是?”
“陛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刘禅心想张苞倒是有几分见识,可惜不多!故意不答话,只顾喝酒!
诸葛亮闻言,轻摇羽扇,笑而不语。
赵云与陈到相视一眼,他二人虽知闪电奇袭之策,却不知其中假冒吴军的关窍,一时不便置喙。
其余众将更是面面相觑。席间一时竟无人接话。
霎时间将张苞晾在原地,进退不得,一张黑脸涨得通红,连手中酒樽都忘了放下。
刘禅见他这般窘态,心下好笑,便开口道:“此计看似粗浅,实则暗藏玄机。”
张苞问道:“甚么玄机?”
关兴却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刘禅难得谈兴大发,将酒樽往案上一搁:
“来,朕与你们细说——”
“朕这个是个连环计!”
“一面假冒山匪,一面嫁祸东吴!”
张苞坐下又喝了几樽酒,胆子愈发大了,又站起身嚷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满地散落的吴军旗帜,郭淮定认为是吴军勾结山匪干的。”
“不过这样看来此贼倒是不足为惧,有点蠢!”
这般粗鲁的行为,让众臣都看向皇帝。
刘禅却面色如常,叫他坐下,说道:“非也!”
“汝只知其一,却未及其里。”
此时众人都屏息听着,因为一时也猜不透,这计有何高深之处?
除却诸葛亮仍从容摇扇,余者皆面露疑色——
这粗浅的计策,还真藏有什么玄机?
刘禅满饮一大樽酒,视线扫过众人,一副天下尽在我手的模样:
“郭淮此贼多疑且多谋,寻常之计,岂能瞒他?”
“故而,朕用的乃是计中计!”
张苞关兴面面相觑,赵云皱眉沉思,陈到与董允交换着困惑的眼神——
他们绞尽脑汁的想,这嫁祸之计,也看不出有何玄妙之处!
唯有诸葛亮仍旧羽扇轻摇,嘴角含笑,一杯一杯的自斟自饮!
张苞实在按捺不住了,抱拳急道:
“陛下,快快讲来,这计策到底有何玄机?”
刘禅却是不急,喝了一樽酒,笑道“众卿以为,郭淮此贼就如此好骗?”
此时关兴也急了,急得抓耳挠腮,站起身抱拳。
“还请陛下明示!”
这两位最急性的就这么眼巴巴望着刘禅……
刘禅看着他俩,目光如炬,一副睥睨众生的姿态,缓缓道来:
“郭淮此贼,乃魏之宿将,穷究《司马法》之要,恪守军礼之制,于旌旗一道尤为苛求。”
又缓缓转身,“朕正是利用其此性格——其纵有千般算计,也绝难料到——”
“我军中竟藏有东吴真旗!”
关兴张苞问道:“这旗,竟是真的吴军旗帜?”
刘禅点头,目露悲戚之色,又有愤然之色。
以掌击案,声震房宇。
“去岁夷陵兵败时,吴贼虽胜,却为追剿先帝竟将旌旗弃若敝履!”
说到这看向赵云。
赵云闻言神色沉凝,握着酒樽的指节瞬间绷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之色。
“去岁盛夏,吾知先帝大败,悲痛不已……”
“本想从后截击吴军,未想到吴军竟然抛洒自家军旗,满地都是。”
“吾率精兵,暗收其旌旗百余面……”
赵云低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楚, 话语在堂中回荡,众人不禁想起先帝音容, 席间气氛陡然一沉 。
关兴却因此想起了其惨死东吴之手的父亲, 一股灼热的悲愤猛地冲上头顶!
他猛然站起,五指死死攥住青铜酒樽!那坚硬的樽体在他掌心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瞬间扭曲变形!
“先父首级……先父首级……”
他浑身剧烈发抖,颈侧青筋暴起,牙关紧咬得咯咯作响!
锋利的樽棱深深扎进掌心,鲜血如注般顺着指缝、手腕,滴滴答答溅落在青砖地上,绽开点点刺目的猩红!
张苞也已双目赤红,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一拳狠狠砸在案上,杯盘碗盏震得跳起老高,汤水酒液泼洒一片!
“陛下!让末将带兵,誓要踏平吴贼,生擒孙权!将他们碎尸万段!”
众人本缅怀沉思先帝,听到这两人话,无不悚然变色!
诸葛亮霍然起身,双手用力按住二人肩膀,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冷静!”
指尖触到关兴甲胄下紧绷如铁、因极度悲愤而剧烈震颤的身躯,那轮廓竟与当年的关羽一般无二;
张苞那贲张虬结、蕴藏着爆发性力量的肩臂肌肉,活脱脱就是长坂坡时咆哮的翼德再现!
这熟悉的触感,如同两道滚烫的烙印,狠狠灼在诸葛亮的心头!
他强压下喉头的哽咽,声音沉得像是从岁月深处传来,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沙哑与颤抖:
“此刻妄动,岂不愧对汝等父辈对汝二人的殷切期望?难道要让他们在九泉之下,看到你们因莽撞而断送前程吗?!”
二人闻言身子如遭重击般剧烈一抖,眼中赤红似欲滴血,那滔天的恨意与丞相话语中的沉重在胸中激烈冲撞,几乎要将他们撕裂!
赵云见状,一个箭步上前,铁钳般的大手将关兴那只鲜血淋漓、犹自紧攥着变形酒樽碎片的手死死攥住,温热的鲜血瞬间染红了老将军布满厚茧的指节和战袍袖口!
“云长!翼德!若在天有灵,岂愿见尔等如此……岂愿见你们被仇恨蒙蔽双眼,步上绝路!”
老将军虎目含泪,浑浊的泪光在眼眶中剧烈滚动,强忍着不让落下,手上青筋暴起,传递着千钧之力与无尽悲怆。
刘禅实没预料,这二人竟突然暴起。
快步下阶,玄色龙袍扫过溅落的酒渍与那点点刺目的血痕。
他亲手,几乎是掰开关兴那因剧痛和狂怒而僵硬如铁的手指,取出掌中那沾满鲜血、冰冷扭曲的青铜碎片,沉声道,声音带着强抑的哽咽与不容置疑的帝王之威:
“先帝,二叔,三叔,在天之灵,定要亲眼看着你们……”
“看着朕……”
话未说完,声音已经彻底哽住,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再也无法抑制,如同断线之珠,砸落在玄色龙袍上,洇开深色的水痕!
关兴那紧绷如弓弦般的身躯骤然松垮,扑通一声跪地,压抑了太久的、撕心裂肺的悲号终于冲破喉咙,凄厉地回荡在殿堂之中!
张苞虎目含泪,喉咙里滚动着野兽负伤般的呜咽,一拳又一拳,如同重锤,狠狠捶在冰冷坚硬的青砖地上!
皮开肉绽,骨节发出闷响,鲜血迅速在地面蔓延开来!
诸葛亮凝视刘禅那泪流满面、因强忍悲痛而微微抽搐的侧脸,恍惚间,那轮廓竟与记忆中那个在隆中草庐,慨然承诺要匡扶汉室的先帝的影像重叠。
忆往昔,自隆中出山追随先帝,至今已十六载矣!
十六年风霜雨雪,十六年君臣相得,十六年壮志未酬……万般滋味在胸中翻涌!羽扇急急掩面,却已遮不住眼角汹涌而出的泪痕。
一时间,堂中那压抑已久的悲愤与哀恸如同决堤洪水!
文臣武将,无不以袖掩面,或捶胸顿足,或失声痛哭,涕泗横流!整个殿堂被一片沉痛欲绝的悲声所淹没!
——每提及先帝与二位叔父,众将便如此锥心刺骨、肝肠寸断!
刘禅泪眼中闪烁着复杂而炽烈的思绪!看着眼前悲愤填膺、忠勇无双的众人,心中百感交集,翻腾不息:
这般赤诚之心,此等忠烈之气,当真是匡扶社稷、光复汉室的无价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