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翰引是怎么跟着江朝渊回的府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江朝渊也丝毫不在意他会不会离开,半点避讳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带着他就找上了孟宁。
二人去时,孟宁正侧头和雁娘子低声说着话,太子也被人护送了回来,端着一碗姜汤,坐在一旁。
江朝渊入内后没有犹豫,朝着孟宁几人就道,“城中事情已经暂时稳妥,等到陈钱他们帮着吴德贵把粮食的事情办妥,我们就立刻离开。”
“这么快?”雁娘子皱眉,“你们真打算带难民往俞县去?”
“不走不行。”江朝渊取掉身上的斗笠,衣衫边角有些湿了,他抖了抖衣袖说道,“之前蒋方和谢翰引想以城中暴乱威逼太子,放出奉陵有粮的消息,将周围村镇的难民全数引了过来。”
“吴德贵将官仓之粮取出赈济,只能安抚一时,但城外难民太多,靠着城中的粮食根本支撑不了多久,而且一旦难民全部涌进城里,别说根本没有地方安置,就是这么多人入城也迟早会生乱。”
别看太子刚才得了人心,那些难民也将他当成救世神明,那是因为有黄巡他们的下场在前,他又当场射杀了两人,太子加以安抚许下承诺,以血腥和怀柔双重手段恩威并施,这才暂时震慑住了他们。
可这不过是一时安稳,一旦更多的难民入城,粮食不足就会显露,到时候人性恶劣,城中情况必会失控。
只有将大部分的人带走,留下的粮食,才能保奉陵安稳。
孟宁点点头,“确是是要尽快走。”她侧头看向雁娘子,“姑母,今日多亏了刘三叔他们,才能这般快抓住蒋方同党,你替我们跟他们道个谢,再每人送五十两银子,全当是谢礼。”
“孙三味和那些伙计也是,每人五十两银子,之后城中还没恢复前,让他们留在府衙帮吴大人做事,也算找个营生。”
雁娘子睁大眼,“你说真的?”
刘老三那些人不可少,今日混迹在城中,不只是帮忙搜寻谢翰引他们,就连后来太子安抚难民时,亦有他们在人群之中应和,否则那些百姓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动容的。
零零碎碎,怕是十几、二十个人。
孟宁说道,“自然是真的。”
“那你们谁给银子?”雁娘子闻言看向她和太子。
赵琮条件反射:“孤没钱!”
他穷的都卖身替太子了。
孟宁自然也是没钱的,她服用的药里那些贵的咬肉的药材,都是从魁之前从李家那里坑来的,她直接看向谢翰引,雁娘子和赵琮也跟着看了过去。
“?”
谢翰引原本站在一旁当蘑菇,人郁郁的不想说话,就突然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他,他愣了下,扭头就见江朝渊也是看着他不说话。
他缓缓抬手,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不是,你们让人抓了我,还要我自己给银子?”
孟宁面露诧异,“你也说了,是为了抓你,既是你闹出的事情,这报酬自然要你来给,身为左相门生,大理寺卿的侄子,未来的朝廷栋梁,总不能连这点担当也没有。”
“孟小娘子思虑的周全。”江朝渊点头附和,“若非谢大人阻拦蒋方为恶不及,就不会有今日奉陵之事,而且要不是雁娘子的朋友,谢大人怕是已经走上了歧路,难以回头。谢大人出身高门,断不会厚颜无耻,不知感恩二字。”
“你们……”
谢翰引脸先是涨红,随后铁青,张嘴就想骂一句“你们要不要脸”,只是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就见江朝渊拿着之前射杀过两人的弩箭,缓缓对准了他。
“你们……说的对!”谢翰引话音陡然一转,“……多谢孟小娘子提醒,只是,需要多少银子?”
雁娘子想了想,“差不多,一千两。”
谢翰引麻木:“我手头没这么多银子。”
孟宁笑了笑,“没关系,谢大人可以跟我姑母借贷,只需签字画押,每日三分息就好,待到你去了州府回来,再将银钱还给姑母就是。”
谢翰引:“???”
日息三分,还就好,她怎么不去抢?!
“怎么,谢大人不愿意?”
孟宁轻叹,“我也是替你着想,今日实情旁人不知,可刘三叔他们却是能猜到些的,他们虽不知你与蒋方关系,但你是从难民之中被擒,总不能真是干干净净的好人,一千两银子便能封了口,谢大人难道舍不得?”
“况且你此去州府,脚程快些也就十来日,利息能有多少,可我姑母却要担上本金的风险,要是你回不来了,她还得拿着欠条去京中谢家讨债,说不得还得借蔺大人的势,你总不能半点好处都不给她,这样也未免太不地道。
她这就差直接将威胁二字摆在脸上了,谢翰引面色青青紫紫,咬着牙说道,“那我谢!谢!孟小娘子。”
孟宁浅然一笑,“不客气。”复扭头,“姑母,你可愿借银子给谢大人?”
雁娘子掰着指头算了算,日息三分,一千两一天就是三十两利息,就算这姓谢的玩意儿跑得再快,来去也得十来日,少说就是三百两银子,这得杀上多少头猪才能攒下来。
“我借!”
这小白眼狼,也没白疼她!
赵琮看着满脸憋屈,被雁娘子拉出去算银钱的谢翰引,突然就想起了当初被孟宁支配的自己,其实想一想她对他也挺好的,除了砸破他脑袋,打断他腿,让他当牛做马,可好歹包吃包住,还不骗他银子……
见谢翰引背影消失在门前,赵琮低声问,“那咱们派谁跟着谢翰引一道去州府?”
孟宁淡声道,“谁说要派人了。”
赵琮怔了下,“不让人跟着,那他要是翻脸不认人……”
“他不敢。”江朝渊走到一旁坐下,“谢翰引今日若是直接死了,或是咬死不曾露面也就罢了,但他已经出头,替左相和谢家揽下了好名声,那就由不得他反悔。”
赵琮若有所思。
孟宁开口道,“左相的信物,拿到了吗?”
江朝渊“嗯”了声,从衣襟内取出两张纸来,欲递给孟宁,哪知孟宁丝毫没有伸手的打算,他这才想起她那一身的毛病。
倒是赵琮上前接过,翻了翻后,才道,“那庞长林会答应给咱们粮食吗?”
孟宁说道:“他想活,就会给。”
见赵琮似有些想不明白,她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谢翰引去了州府后,我们手头又没了证据,鱼尧堰的事情未必能奈何得了他们?”
赵琮点点头,“毕竟蒋方和黄巡都死了,谢翰引又离开,万一他们矢口否认,甚至恶人先告状……”
“的确有可能,但你是不是忘记了,从今日起,你便不是一人。”
孟宁看着太子,见他像是没想明白,耐着性子说道,
“我们与他们争的从不是鱼尧堰的事,那不过是拉所有人入局的引子,之前之所以借此威逼,不过势不如人才百般算计,但今日之后,你身后站着的是所有扈江决堤受灾的难民。”
“若是旁人,敢携民意,带着难民威逼官府,庞长林大可直接派兵,以暴民匪患为由,强行将人镇压。”
“但你是太子,是当朝储君,又第一时间占住了大义,不管你做什么,官府都不敢强来,所有难民都是你手中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