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宗后山,兽栏。
正午的烈日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醇厚”气味——粪便、腐草与牲畜腥臊混杂在一起,凝成实质般的恶臭热浪,沉甸甸地压入鼻腔,几乎叫人喘不过气。
齐浩宇早已麻木。
他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灰色杂役短褂,裤腿高高挽起,露出沾满污垢的小腿。手中那柄磨秃了的硬木粪铲机械地挥动着,铲起、甩入藤筐,周而复始。汗水顺着他过早显出棱角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瞬间便被脚下泥泞的土地吞噬。
三年了。
与他同期入宗的人,早已摆脱了杂役身份,唯有他,日复一日地守着这兽栏,与粪土为伍。修为更是死死卡在淬体境一重,纹丝不动。体内那点可怜的气血之力,微弱如游丝,每一次全力挥铲,换来的只有肌肉深处蔓延开的酸痛与空虚。宗门发放的那点微薄药散,不过是杯水车薪。
“废物点心!”
刺耳的讥讽自身后传来。
齐浩宇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起。是赵虎,一个比他晚入宗,却靠着巴结外门管事早早摆脱了兽栏苦役的巡视弟子。此刻,赵虎正捂着鼻子站在外围干净的石板上,脸上写满了鄙夷,身后还跟着两个满脸谄媚的杂役。
“赵师兄说的是,三年了还是淬体一重,猪都比他强!也就配跟这粪堆打交道了。”
“耗子配屎坑,绝配!”
赵虎嗤笑一声,故意拔高了音量:“齐浩宇,你爹娘生块叉烧都好过生你!纯粹是浪费宗门的米粮!识相的就赶紧滚蛋,回家种地都嫌你力气小!”
污言秽语如同带刺的鞭子,一下下抽在心上。齐浩宇攥紧了手中的粪铲,指节因用力而捏得发白,微微颤抖。一股灼热的血气冲上头顶,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真想转身,将手里的粪铲狠狠拍在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上!
但他不能。
三年的底层挣扎,早已将“隐忍”二字刻入了他的骨髓。冲动,只会招致更残酷的惩罚,甚至是被驱逐出宗门。他死死咬住下唇的软肉,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在口中弥漫开来,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暴怒。他低下头,目光死死盯住脚下刚刚铲开、还在冒着热气的兽粪。
“哼,怂包!废物就是废物,连点血性都没有!走了走了,看着就晦气!”赵虎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带着人远去了。
直到那令人作呕的声音彻底消失,齐浩宇紧绷的脊背才微微松弛了一些。他缓缓直起僵硬的腰身,深吸了一口这恶臭的空气,那令人反胃的味道,反而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他抬头,望向那云雾缭绕的青岚主峰,偶尔有御剑的身影如仙鹤般掠过,遥不可及。
一丝不甘,如同最顽强的野草,在他心底那片贫瘠的角落,悄然滋生。
他重新弯下腰,带着一股发泄般的狠劲,狠狠一铲铲向一堆湿滑、混杂着半消化物的烂泥状粪便。铲尖猛地撞到了一个硬物。
“嗯?”齐浩宇手腕一沉,用力一撬。
噗嗤!
粪块应声而开,一股更浓烈的恶臭轰然爆发!同时,他脚下被粪水浸透的泥地猛地一滑!
重心瞬间失控!他本能地伸出双手撑向地面。
噗通!
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进了污秽的粪泥之中。温热的、粘稠的触感瞬间包裹了手掌和小臂,恶臭疯狂地钻进每一个毛孔。
“妈的!”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掌心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抬起手,只见一道口子正渗出血珠,与污秽混在一起。划伤他的,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沾满污物、棱角分明的东西,入手冰凉而沉重。
他强忍着恶心,将其在旁边浑浊的雨水石槽里粗暴地涮洗了几下。污泥褪去,露出了真容——那是一枚非金非石的浑圆水滴状玉坠,边缘起伏,宛如抽象的星辰图案。玉质呈现出一种混沌的灰白色,内部仿佛有稀薄的雾气在缓慢地流动、旋转,形成一个微小的漩涡。顶端有一个小孔,还残留着一缕早已腐朽的细丝。
就在他凝神细看的瞬间,掌心伤口渗出的血珠,竟被那玉坠瞬间吸入!灰白的玉质内部,一点微弱的猩红骤然一闪!
嗡!
一股微弱的震动感顺着玉坠猛地窜入掌心,直冲脑海!
眼前猛地一黑!无边无际的、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只剩下纯粹的意识在这片虚无中无助地漂浮。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意识即将被冻结、吞噬之际,一点针尖大小的微光,在黑暗的中央顽强地亮起!
光点急速膨胀,驱散了周遭的黑暗,显露出的,却是一片难以言喻的混沌景象!无数无法名状的微粒在其中疯狂地涌动、碰撞、湮灭、重生,各种色彩混合成一种令人眩晕的、原始的“无”色。
混沌的中央,那光芒已膨胀为一个无法估量其大小、纯粹由光构成的古老核心,散发着至高无上的威严!齐浩宇的意识在其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彻底凝固。
光核微微一震!
一股超越语言理解范畴的信息洪流,粗暴地冲入了他意识的最深处:
“以血为引,以魂为契……承吾源光……启汝道途……”
轰!
灵魂仿佛被撕裂!无数无法理解的碎片在他“眼前”疯狂闪烁:星辰生灭、大陆撕裂、生命演化、毁天灭地的身影在激战、玄奥的符文、丹炉内的宇宙、神器的锻造过程……信息洪流庞大而恐怖,他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发出无声的尖叫!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粉身碎骨、神形俱灭之时,那狂暴的洪流骤然停滞!所有光影碎片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压缩、抹去,最终,只留下几道最为基础、核心的烙印,深深铭刻在他的灵魂之中:
血脉·起源道体(初生之芽): 混沌初开,万物之始。道之基,万法之源。以血引源光淬炼,蜕凡胎,铸道胚。当前状态:觉醒1%,持续蜕变。特性:肉身根基无上夯实(淬体境修炼速度及潜力极限提升百倍),对天地能量天然亲和(未显化),未来可衍化万道神体(需海量资源与境界)。
功法·起源道经(淬体篇): 纳混沌源光,铸无上道基。引“源初灵气”淬炼己身,血肉骨骼脏腑皆铭刻道纹。筑完美道基,痛楚随根基加深而剧增。
武技·崩岳(残): 体魄之力,凝于一点,瞬间爆发,其势如山崩地裂。当前可习:撼地。
烙印完成的瞬间,齐浩宇的意识被猛地弹了出来!
“嗬——!”
兽栏污浊的空气猛地灌入肺部,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人依旧摔在粪泥里,右手却死死攥着那枚玉坠。
念头刚起,一股源自身体最深处的剧痛猛然爆发!仿佛有烧红的钢针从骨髓深处穿刺而出!带锯齿的冰棱在血管里刮过!血液在沸腾,骨骼在呻吟,肌肉纤维在撕裂与重组中发出哀鸣!
“呃啊……”他痛苦地蜷缩在地,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汗水瞬间浸透了破旧的衣衫,与粪泥混合在一起。牙龈早已被咬出血丝。
这是血脉在觉醒!是《起源道经》在自行运转!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丝微弱却精纯至极、带着古老意味的“源初灵气”,正艰难地从这污浊的空气中被剥离出来,缓缓吸入体内!这灵气如同滚烫的熔岩,流入他原本脆弱不堪的经脉,带来毁灭性的灼烧与撕裂感!
太痛了!仿佛每一寸血肉都在被碾碎重塑!但他脑中死死绷着那烙印传来的警告:“根基越牢,痛楚越甚。”他明白,这是蜕变的代价!是他抓住的、唯一的希望!
“撑住!”内心在疯狂地嘶吼,指甲不自觉地抠进了掌心的伤口,试图用这皮肉之痛,来分散那源自本源的酷刑。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之际,那恐怖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他瘫在污秽中,贪婪地喘息着,全身虚脱,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感,却从身体深处悄然滋生。皮肉变得紧韧,骨骼更加坚实,血液奔流如同解冻的春溪,带来温润的暖意和新生的力量。
他挣扎着坐起身。掌心那道伤口,竟已开始结痂!他试着握紧拳头,关节发出清脆的咔吧声,一股微弱却异常凝实的力量感,正从血肉深处不断涌出——这力量,远超以往!淬体境……二重?甚至可能更强!
狂喜,如同炽热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与痛苦!三年的绝望,竟被这粪坑中拾得的玉坠,硬生生撕开了一道通往无限可能的裂口!
他猛地抬起头。赵虎那令人作呕的嘲笑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但此刻听来,却是那般可笑与遥远。
隐忍?不,从今往后,是蛰伏!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污秽的双手,眼中三年来的麻木与绝望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于绝境中点燃的、熊熊燃烧的火焰。他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消化这惊天传承,修炼《起源道经》,掌控这起源道体之力!还有那玉坠空间……十倍的时光流速!
他强压下立刻进入其中尝试的冲动,挣扎着站起身,身体还有些摇摇晃晃。眼前的兽栏依旧恶臭扑鼻,但在他眼中,这里却成了命运转折的神圣之地。他迅速清理掉身上显眼的污物,将那枚冰凉的玉坠紧紧贴在胸口藏好。那触感,如同紧握着一个正在燃烧的未来。他扛起那半满的粪筐,脚步虽然依旧踉跄,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坚定,向外走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污秽的地面上。那身影依旧沾满污秽,瘦削不堪,但脊梁,却挺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