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中午饭是在军分区旁边咖啡厅吃的。相比中餐的丰富性与多样性，西餐实在是乏善可陈。不过胜在食材还算合格，所有的调料又都是进口的，比此时国内的品质和种类上更有优势，味道也就相对好些。牛排用的肉，估计是国内市场的，口感不是很好，吃起来有点老，没有后世的那种嫩滑。究其根本，还是现阶段肉牛的饲养还在萌芽中的。不过红菜汤着实不错，蜗牛焗得也很有嚼劲。马三吃得挺开心，大哥却对黑胡椒等重味的调料十分不习惯，吃得那叫一个龇牙咧嘴，一直嘟囔着又贵又难吃。
今天这顿饭是昨晚约好的，马三说带哥俩开开洋荤。整个山城只有这一家西餐馆，据说是冰城过来的老毛子开的，是马迭尔西餐厅出来的厨子。上辈子子玉对西餐没啥特殊爱好，年轻时没钱，也没去过啥正宗的西餐厅，更吃不出个子午卯酉来；人到中年经济条件允许了，却更喜欢家里的粗茶淡饭。
今天被叫来，主要是和大哥、马三到电子市场，买“bp”机。山城是刚开始有的寻呼业务，算是春城的业务延伸，单独发展还需两年时间。毕竟动辄上千元的机器，以及高昂的入网费及使用费，对边陲小城来说还是客户总量不足。传呼机在市场上曾有众多称谓，传呼机、寻呼机、bp机和bb机，这些名称或来自于官方，或来自于形象的描述。当然，还有更加广为人知，并且泛着港台腔的昵称——call机。call这个词在香港电影中出现的频率超高，最初“call我”的意思就是“用传呼机呼叫我”，随着时间的演变，call一词如今也变成了打电话的通用词汇。
20世纪80年代，通信行业远没有后世那样发达。早期的传呼机市场，设备和服务费用也并不平民化，很多传呼台仅入网费就需要100元人民币，而大哥他们这五台中文传呼机，年费更是达到了400元。虽然比前几年相比减了一半，但这在那个年代，还是一笔“巨款”，让老百姓望而却步。此后的十年，传呼机在中国市场发展迅速，用户群逐渐培养起来，与之相关的寻呼台和增值服务也遍地开花。到20世纪90年代末，传呼机市场规模达到顶峰。
山城的电子市场很小，就在黄河路上的邮电局大楼上，有个一千平左右。三、四层属于办公区，再往上就是寻呼台的所在地。属于买机、入网、服务一条龙，尽管面积不大，但人流却也不少，熙熙攘攘的，柜台上也挤满了人，生意看起来还不错。几年后，邮电部门拆分，这栋大楼变成了纯粹的批发市场，办公搬到了其他不同的位置。
其实山城在心理上更接近于奉天。在地理上，西南的奉天四省通达，又是“我大清”的双都之一，建国后的半个世纪里，经济一直是龙头，临近的省份受其影响颇大。吉省的三四个地级市都被辐射，其中就包含了山城。
在东北方向，几个小城又被冰城“截胡”。冰城在近代受俄国的影响最大，十月革命后，大量的沙俄贵族流亡这里，再加上苏联红军撵走了小日子，前后半个多世纪，大量的俄国人在此工作、生活，留下满城的苏式建筑，也保留了满街的异国风味。这几年改开后，时有肉光致致的洋妹子在众目睽睽中晒然而过，留下了许多的都市风景。整个城市都因此独树一帜，吸引着一茬茬的外地游客，时尚感超越春城何止一筹。
东南方向有吉市，在一旁虎视眈眈。历史上，吉市曾经是省府所在，不论是城市规模还是历史积淀上，都比春城不遑多让。更远一点的延吉，同文同种的朝鲜族和南韩、北朝更为接近，在这个时期，去韩国、日本劳务输出的人口很多，东洋归来后，就更看不上此时落后的省会了。所以此时的春城，只能辐射外五县及平原等三两个小城市，影响力和消费能力与省会的地位，极度的不相匹配。目前吉省首府能叫得出口的，只有日本人留下的伪满州国的皇宫建筑群，以及为开国元勋们制造出“红旗”轿车的一汽了。
电子类产品就更惨！
要知道，奉天三好街是国内最早的开发区，1988年南湖科技开发区就诞生了。受国家大气候影响，和帝都中关村一起，“由科技向现实转化”，选址在科研院所、大学相对集中，同时还未开发的地方，建立高新产业街。经过层层筛选，奉天高新产业街落户紧邻东北大学的三好街。
去年在住宅的基础上建立门市，按当时的国家优惠政策招商引资。到年底，建成门市几万平，招入企业上百家，成为奉天对外开放的一个标志和窗口。前几天，大哥和马三去局里谈合作，想在那里买一个街边店铺，结果被3000元\/平的价格吓跑了，回来后当笑话讲。其实就算大哥想买，要开业的话，管委会也不会批准。因为今年三月，开发区会正式命名为“奉天国家级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这么高大上的地方，怎么会让你做熟食！
被三好街洗礼过的大哥，再面对邮电大厦这样的小场面，已经波澜不惊了，所以很快的找到了“官方”的柜台。守摊的是个小伙子，估计是邮电家属，服务态度不错。子玉分析是路子很硬的那种，柜台要么是承包状态，要么是半承包，挂靠在邮电的多种经营公司名下。
这时节，摩托罗拉的大汉显还在研发中，市场上还是数字机，摩托罗拉和松下双分天下。国产的波导还在襁褓之中，直到93年才研发出国产机。第一代摩托罗拉传呼机和松夏的区别不大，也是竖起的机型，屏幕在顶端，不过看上去比松夏要科技化一点，还分男式和女式，男式的大一些，阅读钮是橙色的，女式机体小一些，棱角圆润，阅读钮是绿色的，是个大圆钮。丑丑的样子让子玉很是无感。大哥也没有接触过这东西，倒是马三见过不少，但都是在奉天看到的，站里目前还没有。子玉则一脸嫌弃，连看的欲望都没有。
卖货的小伙见三人的状态，感觉有戏，趴在柜台上仰起头说：“哥们，更好的货咱也有，就是价格贵点，看看不？”
“行啊，老板，合适的话我们多买几台。”大哥淡淡的说。本来为鼓励大家的积极性，有好的，也就不在意多花钱。
“这个我从局里拿出来的，2880，入网200，服务费一年交了400，一台3480，就两台，给你们批发价，3400得了，一共是6800。” 这机器正常卖的话，在90年年中是二千三，空机，这会儿确实能更高点。
“两台太少了，我们要五台。”子玉看着小伙从后面柜子里拿出的机器，一下就认了出来，是上辈子曾经用过的摩托罗拉二代机，94年大二时搞的二手机，没想到这才九零年末，国内就上市了。相比刚才的“火柴盒”，屏幕增大并在正面显示，又增加了背壳和防窃链，“颜值”瞬间提升不少，在这个时代属于绝对的高档货，别在腰上，逼格满满。
“这机器刚上市，邮电都没有卖的呢，我费了好大人情才搞到几台，都是人家预定的，我给你们了和人家咋交待呀？人家钱都提前给了。”小伙直晃头。
“行了，哥们，每台加两百块钱，算交个朋友！”马三一边插嘴道，实在是喜欢的不得了，生怕子玉嫌麻烦，搞黄了交易。
“行吧！”财帛动人心，一千块不是个小数字，小伙咬咬牙又拿出来四台。
所有机器要在山城入网，所以扣除入网费，花了，这在90年，着实是笔“巨款”。没有这些现金，还要到银行去转账。前前后后忙了两三个小时，这还是因为小伙人头比较熟。也让子玉重温了一下，这个时代服务行业的酸爽。
这几台机器是家里开会研究过的，一是确实有业务需要，二是父亲让家里人都满足一下，给点甜头尝尝，省得都惦记那些分红。所以除了马三那台，剩下的是一家一台。父亲那台他自己没啥兴趣，子玉也不要，就暂时给六哥用，也算提前的激励。按子玉的意思，年前再买几台，给御八珍的片区经理都配上，倒也不用摩托罗拉汉显，普通数字机就能满足大家的虚荣心了。关键现在买，用的时间还比较长，一千多得实价虽然贵得要死，但分摊到十年内，也就没有那么坑了。
看着大哥美滋滋的别上“bp”机，又用固定电话呼了几遍，一脸恨不得让全世界都听到“哔哔”声的表情。子玉不禁唏嘘，也依稀的记起刚上大学那会儿，一老教授上课腰间“bp”响起时，那一地艳羡的眼珠。那一刻的老师，仿佛都带着光。也就是那个时候，子玉才开始了对财富的渴望和追逐。
大专二年时，用牙缝里省出来生活费，还有拼命挣回的奖学金，以及帮“三株”发了三个月“报纸”的钱，买了一款老式的二手二代机。别在腰间的那一刻，好像也是这个样子，睥睨众生有木有！“人生赢家”有木有！每当“哔哔”的声音响起时，都是一次人生巅峰体验！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世纪末，bp机被手机淘汰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