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捂住头,脸上血色褪尽,心中涌起一股找不到源头的无名怒火与悲恸。
紧接着,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骤然传来,他腾出右手,死死揪住胸口的病号服。
嘀——!
监护仪上心率曲线陡然飙升,发出刺耳的尖鸣!
“学长!”丁意失声惊呼,脸上瞬间失了血色。
她一手迅速拍向床头的呼叫铃寻求救援。
另一只手情急之下已探向他的太阳穴,徒劳地试图揉散那非人的痛楚。
“行舟!”跪在地上的江揽月闻声抬头。
在看清陆行舟痛苦神情的刹那,她触电般一颤,不自觉地蜷缩起身子。
“姐夫!”江寒星脱口而出的惊呼带着哭腔。
她下意识想起身冲过去,可目光瞥见怀中摇摇欲坠的姐姐,双脚如灌铅。
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她眼泪流得更凶,只能将姐姐抱得更紧。
就在这混乱与无助的时刻,流萤如一阵清风掠至床边。
她无视了丁意,纤长手指按在陆行舟眉心半寸处,指尖微光荡漾,如水面涟漪。
“能量场在暴走,”她空灵的嗓音切入警报声中,
“这不是病理性的波动。”
尖锐的警报声中,病房门被砰然推开。
陆盈歌雷厉风行地走入,叶倾颜紧随其侧,身后是两名提着设备的女保镖。
眼前的一幕,钉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江揽月跪地,江寒星痛哭,陆行舟在病床上痛苦喘息,丁意正按着他的太阳穴。
陆盈歌与叶倾颜几步抢到床边。
“小舟!”陆盈歌俯身,急切地低唤,
“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
陆行舟在急促喘息中艰难抬手,虚弱却坚定地摆了摆。
“……没事。”
见他意识清醒,陆盈歌紧绷的下颌微松,视线旋即扫向地上的江揽月。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同情或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厌恶。
这种厌恶并非源于情绪,而是源于江揽月的行为正在损害陆行舟的利益——
打扰他静养,刺激他情绪,甚至可能引发未知的健康风险。
叶倾颜的反应更微妙,她没有立即说话。
那双妩媚而聪慧的眼睛,先是落在江揽月身上,冷静地评估着那份绝望。
然后,她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一旁脸色复杂、攥紧拳头的丁意,
最终,落回陆行舟痛苦而茫然的脸上。
叶倾颜的唇角几不可见地勾起一丝了然的弧度。
她声音里带着一种客观冷静的残忍,对陆盈歌说道:
“盈歌姐,有时候我在想,记忆或许是一种保护机制。”
她的声音清脆动人,却字字如针,
“忘了好。记得太多,反而是一种负累。尤其是那些……”
她刻意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江揽月,
“本该在关键时刻紧紧抓住,却偏偏自己松了手的东西。”
她的话,无异于在宣告:
今天的果,是昨日你亲手种下的因。失忆不是悲剧的根源,你放手才是。
这句诛心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江揽月的心脏。
她浑身一颤,连呜咽都停止了,呼吸也像是被这句话冻住。
看着失了魂般的姐姐,江寒星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啪”地一声断了。
对姐夫的心疼、对姐姐的不忍、对自身无力的愤怒……
在这一瞬轰然爆发,淹没了她对叶倾颜身份的顾忌。
“你闭嘴!”江寒星霍然抬起头,怒视叶倾颜,声音因愤怒和哭泣而嘶哑,
“我姐已经这样了……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风凉话!”
叶倾颜的目光轻蔑地掠过江寒星,如同看一只扑火的飞蛾。
“资格?”她轻声重复,唇角漾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把一块破碎的琉璃,硬要塞回主人手里,搅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江二小姐,你觉得这就叫有‘资格’吗?”
这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扇得江寒星耳中嗡鸣。
她张了张嘴,所有辩驳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江寒星转过头,不再与叶倾颜做无谓的争辩,只是死死望住陆行舟。
那双向来含情的眼眸早已盈满泪水,混杂着不甘与心痛。
“是!我姐是碎了!可她到底是因谁才碎的?”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倔强,
“行舟哥……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这块琉璃是怎么碎的吗?!”
“行了。”陆行舟的眉头因持续的痛楚而紧锁。
他脸上只剩下被耗尽所有心力后的烦躁与漠然,
“……都少说两句。”
目光再次落回那个跪地的女人身上,这个他情感上的陌生人。
他不认识她,可他的灵魂,却在为她的下跪而发出悲鸣。
她跪祭的是他们死去的过去。
而他被遗忘的伤痛,却在身体里为她共鸣。
一种深沉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怜惜与恐慌,让他几乎想要下床去扶起她。
可他最终,只是死死攥紧了床单,带着自己都无法解释的烦躁与痛苦,低吼出声:
“走……让她走……!”
这句话俨然最终判决,清晰地回荡在病房里。
每一个字都化作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江揽月的心上。
“寒星,你听到了,”陆盈歌的目光投向江寒星,沉声道,
“扶你姐姐出去。”
江寒星抬头看向陆盈歌,明白这是对方给予的“体面”,只得咬着唇极轻地点了下头。
她含着泪,用力搀住姐姐几乎瘫软的手臂,声音哽咽却努力维持着镇定:
“姐,我们……我们先出去。”
江揽月缓缓地抬起泪眼,看了陆行舟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爱,也没有恨,只剩下痛苦与排斥。
原来,她连跪在他面前……都是一种让他难以忍受的打扰。
一股恶心感陡然再次涌上,她捂住嘴,呜咽却从指缝漏出。
脸上顷刻没了血色,冷汗涔涔。
“唔……对……对不起……”
江揽月语无伦次,几乎是踉跄着挣脱了妹妹的搀扶。
她狼狈不堪地冲向了门口,似乎多停留一秒,都足以让她窒息。
“姐!”江寒星心脏骤缩,未及多想已追出两步。
“别……别管我!”江揽月在门口回头,泪水混着冷汗滑落,眼神破碎不堪,
“求你了……让我一个人……静静……”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门外。
江寒星的脚步被钉在原地。
一边是濒临崩溃的姐姐,一边是即将转移的心上人。
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
最终,对姐夫的不舍占据了上风,她颓然松开了手。
“你姐的状态很危险,”流萤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凝重,
“她的生命体征正在失控,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
江寒星被这突兀的关心拉回现实,看着眼前的美少女,心头五味杂陈。
“不劳费心。”她生硬地回答,目光却忍不住飘向空荡的门口。
流萤并不在意她的冷淡,反而歪着头打量她:
“你的情绪波动也很厉害。”
她晃了晃手里的魔方,语气轻快,
“要不要玩这个?它能让人平静下来。”
这不着边际的提议让江寒星一怔,看着对方毫无阴霾的笑容,紧绷的神经莫名一松。
流萤的目光也随之移向江揽月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金芒。
“人类啊……”她轻声叹道,仿佛在解读一个亘古的谜题,
“你们总在惩罚此刻的彼此,来祭奠过去的错误。”
这句空灵的判语,让江寒星和丁意都浑身一震,心中涌起无尽的苦涩与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