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混乱的识海中抽出时，是鼻腔中首先传来的铁锈味。
何珝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距离头顶不到三十厘米的金属天花板。
这块金属板上的痕迹简直可以堪称为板材界的劳模，什么锈迹、剐蹭、火燎的印记随处可见。更重要的是，就这一块还没三平方大的金属板上到处都留有焊接的痕迹，有的地方甚至焊接了好几层。看起来，就像是辛辛苦苦收集了许久的材料，才终于得来的这一块可怜的金属板。
何珝感觉大脑一片空白，睁眼后硬生生在床上躺了好几分钟。终于，她宕机的大脑恢复了运转，人也挣扎着从硬邦邦的床上爬起。
“哎哟！嘶——”何珝忽略了与金属板的距离，起身太猛，脑门和金属板直接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你醒了。”一道熟悉的少年声音从一旁传来，“这的房间比较狭小，最好还是不要有大动作。”
何珝揉着有些发疼的脑门，小心翼翼从床上挪下，才勉强坐了起来。她循着声音的位置找去，搬开墙壁处有些湿润的纸板后，看到了正在另一个小空间里屈膝坐着的颉风珏。
“颉……风珏？”何珝试探着问。
她左右打量了他们身处的位置，三平米不到的地方，墙壁、天花和地板都是由各种废弃板材拼接而成。就连她刚刚苏醒的床铺，也只是又一块焊接金属板上铺点软纸壳罢了。
颉风珏望向何珝的眼神带着困惑：“我的潜意识告诉我，我认识你，可我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我记得你就行，你是……”何珝哑然，就好像明明知道的东西突然从脑袋里被人抽走了。她明明记得自己和少年的名字，记得少年的样貌，可此时偏偏就是想不起来，他们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这个鬼地方。
颉风珏淡漠地看着她：“果然，你也不记得了。”
“果然是什么意思？”何珝问。
颉风珏闭眼低头，从网板门外透进来的昏暗灯光洒在他的头顶，为眼睛遮盖上一处投影，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他缓缓说道：“起初，我也和你一样，明确知道自己是谁，从哪来。但很快，脑袋里的记忆突然消失，除了名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怀疑再过不久，咱们可能就会变成一个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蛋，就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
“听起来你应该比我先醒很多啊！怎么样，你口中说的那些蠢蛋是个什么情况？”何珝并不在意这些，一心想要挖出更多有用信息。
颉风珏看上去并没有心情回答她的问题，不耐烦地瞥了一眼何珝，看见她炯炯有神的眼睛时还是叹了一口气，说：“没比你醒多久，大概半个巨钟时。这个地方还有很多和我们一样的人，大家居住的环境大差不多，但也有空间更大的房间，据说只有很少的人才有机会入住。但是这里的人，除了我们之外，都已经变成了脑袋空空，每日只知道吃饭晒太阳睡觉的空心人。”
“巨钟时？”何珝从网板门的缝隙里往外看，在外边层层叠起的金属房子中间，吊着一个巨大的时钟。
这块巨钟转得极慢，似乎没有秒针和分针。且巨钟并不是寻常的12小时制，而是刻着24个数字。看来颉风珏所指的半个巨钟时，应该就是半天。
随着巨钟上的时针来到12的位置，巨钟下的摆锤也随之敲响了十二声。好在巨钟看着吓人，响起的钟声却并不刺耳，反而带着一种和谐的气息。第十二声响落下后，何珝左手边的小盒子里传来“叮~”地一声后，竟然飘出一阵饭菜的香味。
“每当巨钟在6、12、18敲响之后，都会供应热乎的饭菜，吃完后只需要将碗筷放回，它们便会自动回收。需要注意的是，咱们房间的网板门只有在这三个时间点才会开启，随后是两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12点用餐结束后，会统一进行阳光浴的活动，所以建议你快点用餐。”颉风珏一边替她解答，一边已经从铁盒里拿出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午饭。
何珝抱着怀疑的态度轻舀起一勺裹满浓郁肉汁的米饭送进嘴里，味道还行，比想象中好吃那么一点，但也就是一点。她觉得这些饭菜嚼在嘴里的感觉很奇怪，形容不上来。
好在也不是很饿，随意扒拉了两口何珝就把餐盘放回了原位。试探性拉了一下网板门后，竟然开了。这时，外边的金属笼里也不断有人拉开门，从小房间里出来，打着懒洋洋的哈欠顺着金属笼间弯弯曲曲的小道往一个方向走去。
颉风珏也在这时吃完了午饭，正准备拉开门同那些人一道走去。
“这又是去干嘛？这么大张旗鼓的。”何珝跟上他，同他一起走在人群里。
“去参加日光浴啊！这都不知道，你新来的吧？”同行有人替颉风珏解答了她的疑问。
何珝含糊着点点头：“啊，对对对，我是新来的，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注意？需要注意什么，享受就好了啊！”那人看上去精神状态良好，谈吐间并不像颉风珏所说那般是什么也不知道的蠢蛋。
何珝听着一个踉跄，差点被小道上凸起的东西绊倒。她在内心吐槽，住在这么小的空间里也能叫享受吗？
那人像是看出了何珝眼里的鄙夷，十分爽朗地大手一挥将她揽过朝人流大的主道快速走去：“小丫头，不要这么不屑嘛！你才刚来，等再待几天就会发现，这样的生活简直不要太爽！”
我tm自己会走！何珝挣扎一通后发现没有用，彻底放弃，任由这位大哥带着往前走了。
颉风珏虽然没有上前帮忙，却也没有完全不管。在观察过大哥眼神清澈且没有其它过分举动后，他才放下心一直默默地揣着衣兜跟在何珝身后。
空心人？蠢蛋？空心人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何珝在无奈之中瞥见了身后跟着的颉风珏，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这小子说，这里的人是不记得自己名字的蠢蛋，她也不会这么掉以轻心，被人一揽就走。
颉风珏似乎感受到了来自何珝热烈的视线，知道她此时定是怒火中烧，整个人慢慢平移到那大哥的右边企图利用大哥的身躯遮挡一下。谁料，脖颈处传来炽热的体温，人也被猛地向前一拽。
那大哥揽过颉风珏笑道：“小伙子，走太慢了！一会都坐不到好位置了！来，大哥带你们去，给你们俩新来的娃子占一个最舒服的位置！”
颉风珏身躯一震，被惯性带着往前。他身形与何珝相差不多，少年的清瘦模样，在大哥的带领下几乎是一路小跑，全程黑脸无语。
何珝原本窝火的心在看见颉风珏一脸的生无可恋后得到了宽慰，竟生出偷耶之感。
好啊！你小子果然也逃不掉啊！让你消息不打探完全吧！有难一起扛啊谁都逃不掉！